武英殿内,烛火摇曳。
于谦看着朱祁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殿下,从彰义门抽调一千守军?”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还要增援东直门?”
于谦的声音都在发颤,他上前一步,几乎是哀求。
“万万不可啊!彰义门本就兵力薄弱,再抽调兵力,无异于自断臂膀,开门揖盗!”
朱祁钰没有看他,目光依旧落在那副巨大的京师防务图上。
“本王要的,就是开门揖盗。”
他的声音平静,却让于谦如坠冰窟。
于谦急得在殿内来回踱步,花白的胡须都在颤抖。
“殿下,也先狡诈如狐,他若发现彰义门空虚,必会倾尽全力猛攻!”
“届时城破,后果不堪设想!臣……臣不能遵此旨意!”
这是于谦第一次,公然抗旨。
他宁可被治罪,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监国殿下,下达这样一道自毁长城的命令。
朱祁钰终于转过身,他看着这位满脸焦灼的兵部尚书,眼中没有怒火,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于卿,你觉得德胜门之战,是如何胜的?”
于谦一愣。
他想起了那支如同鬼魅般出现,手持连发火铳,投掷“天雷”的王府亲军。
“是……是殿下的神兵天降。”
“那不是神兵。”
朱祁钰摇了摇头,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点在彰义门那小小的瓮城结构上。
“那是本王,提前为他们选好的坟场。”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力量。
“也先以为,他买通了一个叫赵谦的校尉,就能里应外合,一举攻破京师。”
于谦的瞳孔,骤然收缩。
赵谦!
他知道这个人,彰义门守备军中的一名校尉,平日里毫不起眼。
殿下,连这也知道了?
朱祁钰没有理会他的震惊,继续说道。
“他以为,他佯攻东西两门,就能调走我们的主力。”
“他以为,后日凌晨,彰义门会为他洞开。”
“他以为,他胜券在握。”
朱祁钰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想请君入瓮,那本王,就为他准备一座真正的瓮。”
他指着地图上的瓮城。
“本王要你,今夜子时,将神机营最精锐的五千步卒,秘密调入彰义门瓮城两侧的民房与箭楼之中。”
“告诉他们,没有本王的命令,哪怕瓦剌人从他们头顶上走过去,也不许发出一点声音。”
于谦的心脏狂跳起来,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朱祁钰的手指,又点向了瓮城之内,那片空旷的广场。
“本王再给你五门虎蹲炮。”
轰!
于谦的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虎蹲炮!
他想起了德胜门外那惊天动地的爆炸,那被炸成碎肉的瓦剌先锋。
原来,那种“天雷”,竟是殿下早已秘藏的杀器!
他再无疑虑,所有的担忧与惊恐,在这一瞬间,全部化为了一股灼热的、近乎狂信的战栗。
“殿下是要……”
“本王要让也先的先锋精锐,一个不留,全部死在这座瓮城里。”
“本王要用他们的血,告诉也先,北京城是他永远也跨不过去的炼狱。”
朱祁钰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冷:“但这还不够。瓮城之战,只是开胃菜。于卿,传本王密令,让罗通在德胜门、石亨在西直门,各自集结三千精锐,备好战马。一旦彰义门上空,看到本王的‘穿云箭’信号,便立刻开门!不必攻敌主力,只需如两把尖刀,袭扰其两翼,制造混乱,动摇其军心!”
于谦的呼吸变得无比粗重,他看着眼前的朱祁钰,那张病态苍白的脸,在他眼中,仿佛笼罩着一层神明般的光辉。
他猛地单膝跪地,甲叶与地砖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臣,于谦,遵旨!”
“臣,必不负殿下所托!”
朱祁钰点了点头。
“去吧。”
“演一出好戏,给城外的客人看。”
于谦起身,没有再说一个字,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武英殿。
他的背影,带着一股风萧萧兮的决绝。
……
夜,渐深。
彰义门的城楼之上,忽然变得一片混乱。
“调令!兵部调令!”
一名传令官手持令箭,高声叫嚷着。
“抽调一千人,即刻增援东直门!快!”
守城的士兵们怨声载道。
“搞什么鬼?我们这都快顶不住了,还抽人?”
“东直门那边压力有我们大吗?上面的人是瞎了吗?”
一名守备骂骂咧咧地整顿着队伍,故意将动静搞得很大。
“都给老子快点!磨磨蹭蹭的,想吃军棍吗!”
一千名士兵,举着火把,排着歪歪扭扭的队伍,极不情愿地走下城墙,朝着东城的方向走去。
城楼上的火把,也被人熄灭了大半。
原本灯火通明的城防要地,转眼间变得稀疏暗淡,仿佛一座被抽空了力量的空壳。
黑暗的角落里,守备校尉赵谦,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的心脏因为兴奋而狂跳。
成了!
明军真的被调走了!
他看着那片暗淡下去的城楼,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的瓦剌勇士涌入城中,看到了那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在向他招手。
他压抑住内心的狂喜,悄悄退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而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另一面。
彰义门内侧的街道,已经实行了最严酷的宵禁。
没有一丝灯火。
没有一点声音。
于谦亲自站在街口,腰间的佩剑已经出鞘。
一队队神机营的精锐步卒,如同黑夜中的溪流,无声无息地从他身边走过。
他们的靴底,都用厚布包裹着。
他们的兵器,都用油布缠紧,防止发出任何碰撞声。
五千人,如五千个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瓮城两侧那些早已被清空的民房、店铺和箭楼之中。
他们推开窗户,架起火铳和弓弩,黑洞洞的枪口和箭簇,对准了瓮城中央那片洒满月光的空地。
紧接着,是五门造型奇特的矮脚火炮。
它们被数十名士兵用杠杆和滚木,吃力地、却又小心翼翼地推入预先搭建好的炮位。
炮口被伪装的草料和木板掩盖,同样指向瓮城的入口。
陷阱,已经布置完毕。
从城外看,彰义门灯火稀疏,一片死寂,仿佛是最容易被撕开的伤口。
而在它内部,一座由五千名精兵和五门杀神组成的钢铁地狱,已经张开了它冰冷的獠牙。
万事俱备。
只等猎物上门。
……
丑时二刻。
彰义门城墙一处偏僻的垛口。
赵谦确认四周无人,他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的牛油灯,用火石点燃。
他将灯举起,按照约定,对着城外的黑暗,不急不缓地晃了三下。
做完这一切,他迅速吹灭了灯,心脏狂跳着缩回墙后,朝着城门洞的方向,悄悄潜去。
数里之外。
瓦剌大军的潜伏阵地。
也先骑在马上,正焦躁地来回踱步。
德胜门的惨败,让他颜面尽失,也让他对北京城那诡异的防御,产生了一丝忌惮。
彰义门的里应外合,是他最后的,也是最有把握的杀手锏。
“太师!快看!”
一名亲卫突然指着远处北京城的轮廓,发出一声低呼。
也先猛地抬头。
在漆黑的夜幕中,那座如同巨兽般匍匐的城池之上,一点微弱的火光,闪了三下。
信号!
也先的脸上,瞬间涌起狂喜。
他一把抽出腰间的弯刀,刀锋在月光下划出一道森然的弧线。
“哈哈哈哈!天助我也!”
他将弯刀向前猛地一指,对着身后那片早已按捺不住的、黑压压的铁骑,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
“传我将令!”
“总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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