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蹄如雷,大地在颤抖。
数千名瓦剌精锐骑兵,像一道决堤的黑色洪流,跟随着那扇缓缓洞开的城门,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野兽般的欢呼。
“冲!”
“杀光南蛮子!”
领头的千夫长阿古达木,脸上满是嗜血的狂热。
他仿佛已经看见了北京城内遍地的绸缎与黄金,看见了那些在他们弯刀下瑟瑟发抖的女人。
这份天大的功劳,是太师也先亲自许诺给他们先锋营的。
在他们身后,赵谦抖着手,将那沉重的门栓彻底抽离。
他靠在冰冷的城墙上,大口喘着粗气,听着那潮水般涌入的马蹄声,脸上露出了病态的狂喜。
五千两白银!
他这辈子都花不完的荣华富贵!
阿古达木一马当先,冲入了那片黑暗的瓮城。
他勒住战马,身后的骑兵也纷纷涌入,狭小的空间内瞬间挤满了人马。
“嗯?”
阿古达木皱起了眉头。
这里太安静了。
除了他们自己的马蹄声和呼吸声,瓮城内空无一人,死寂得像一座坟墓。
一丝不祥的预感,在他心头一闪而过。
“将军,情况不对!”一名百夫长凑了过来,声音里带着警惕。
阿古达木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他抬头看了看瓮城两侧黑洞洞的箭楼,又回头望了一眼那敞开的城门。
建功立业的渴望,最终压倒了那最后一丝理智。
“怕什么!”
他厉声喝道,“明军都被我们吓破了胆,连城都守不住了!”
“前面就是第二道门,撞开它,北京城就是我们的了!”
“勇士们,随我……”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他们身后传来。
所有人骇然回头。
只见那扇他们刚刚冲进来的巨大铁闸门,携着万钧之势,轰然砸落!
激起的烟尘,如同巨兽的呼吸。
大地猛地一震,将他们与城外的世界,彻底隔绝。
“不好!”
阿古达木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是陷阱!快!撞开前面的门!”
他声嘶力竭地吼着,调转马头,准备冲向瓮城通往内城的那第二道门。
然而。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
前方的第二道千斤闸,也应声落下,同样砸得地动山摇。
瓮城,成了一座真正的,密不透风的铁棺材。
数千名瓦剌精锐,连同他们的战马,被死死地困在了这片不过数百步见方的绝地之中。
恐慌,如同瘟疫,瞬间在骑兵中蔓延开来。
“我们被包围了!”
“中计了!快想办法出去!”
就在此时。
“唰!唰!唰!”
瓮城四周的墙壁之上,一排排火把,被同时点亮。
火光瞬间将整座瓮城照得亮如白昼。
无数的人影,出现在墙垛之后,出现在箭楼的窗口。
他们身着大明的鸳鸯战甲,手持强弓、劲弩,还有黑洞洞的火铳。
一张张冰冷的、带着刻骨仇恨的脸,在火光下俯瞰着他们。
如同神明,在审判一群闯入禁地的蝼蚁。
于谦的身影,出现在正南方的城楼之上。
他没有穿那身文官的绯袍,而是一身冰冷的铁甲,血污还凝固在甲叶的缝隙里。
他看着瓮城中乱作一团的瓦剌骑兵,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怜悯,只有滔天的杀意。
阿古达木仰着头,看着城墙上那密密麻麻的明军,看着那无数对准自己的武器,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不……”
“这不可能……”
于谦缓缓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整个战场,仿佛都在等待他这一个动作。
他看着下方那些惊恐、绝望、茫然的脸,想起了土木堡死难的二十万将士,想起了被瓦剌人掳走的皇帝,想起了监国殿下那句冰冷的话。
“本王要用他们的血,告诉也先……”
于谦的手,猛然挥下。
一个字,如同从牙缝里挤出的冰渣。
“放!”
命令下达的瞬间。
“嗡——!”
万弦齐发,箭矢离弦的声音汇成一股死亡的蜂鸣。
“砰砰砰砰砰——!”
神机营的火铳,喷吐出连绵不绝的死亡火焰。
箭矢如蝗,弹丸如雨。
从四面八方,从瓮城顶上,倾泻而下!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死角的,覆盖式的屠杀。
瓮城之内,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瓦剌骑兵们引以为傲的骑术和冲锋,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变得毫无用处。
他们挤作一团,成了最完美的活靶子。
“噗!噗!噗!”
利箭入肉的声音,此起彼伏。
弹丸撕开皮甲,钻入身体,带起一蓬蓬血雾。
战马发出痛苦的嘶鸣,翻滚倒地,将背上的骑士压成肉泥。
士兵们发出凄厉的惨叫,他们挥舞着弯刀,却连敌人的衣角都碰不到,就被从天而降的死亡彻底吞噬。
“啊——!”
阿古达木的肩膀中了一箭,巨大的力道将他从马背上掀翻。
他刚一落地,一只脚就被倒下的战马死死压住。
他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张年轻的、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正在被无情的箭雨射成筛子。
他看到了他最勇猛的百夫长,身中十数箭,像个刺猬一样钉在地上。
他看到了他十五岁的侄子,被一颗火铳弹丸击中面门,半个脑袋都炸开了。
绝望,彻底淹没了他。
这哪里是战争。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冷酷的处刑。
……
数里之外,瓦“剌的中军大帐。
也先正与他最信任的几名将领,大口喝着马奶酒。
帐外,主力大军已经整装待发,只等先锋营传来捷报,便一拥而入。
“太师,您听。”
阿剌知院侧耳倾听着从彰义门方向传来的,那隐隐约约、连绵不绝的巨大声响,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我们的勇士,已经进城了。”
“这声音,想必是在城里大开杀戒呢!”
另一名万夫长也大笑道:“哈哈!北京城的守军,果然不堪一击!赵谦那个废物,还真有点用处!”
也先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德胜门的耻辱,让他憋了一肚子的火。
今夜,他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他得意地捋着胡须,听着那仿佛是胜利交响乐般的轰鸣声,脸上满是傲慢与惬意。
“传令下去!”
他站起身,声音洪亮。
“让勇士们杀得再痛快一些!”
“天亮之前,本太师要在明国皇帝的龙椅上,喝酒!”
“遵命!”
众将轰然应诺,帐篷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他们谁也不知道,那传到他们耳中的巨大声响,并非是砍杀的呐喊,而是他们的同胞,在炼狱之中,发出的最后哀嚎。
……
彰义门的城楼之上,血腥气浓得化不开。
朱祁钰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
他穿着一身素色的常服,与周围那些身披甲胄、浴血奋战的将士,格格不入。
他没有去看瓮城内那场惨烈的屠杀,仿佛那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的目光,越过了瓮城,投向了城外那片沉沉的黑暗。
范祥,那位被他从铁匠铺里“投资”出来的大工匠,正带着几名亲传弟子,紧张地站在他的身侧。
在他们面前,是五门早已被擦拭得锃亮,散发着金属冷光的虎蹲炮。
“主上。”
范祥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都准备好了。”
朱祁钰点了点头,伸出一只手,指向城外黑暗中的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既不是瓦剌大军集结的主力阵地,也不是任何一处能看到的营帐。
那只是一片看似平平无奇的空地。
他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下达了命令。
“所有虎蹲炮,按我给的那个角度和标尺,对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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