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格物院的禁区之内,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那座依照溥仪草图建造的碱性侧吹转炉,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矗立在院落中央。炉体旁的煤堆、铁矿石、石灰石早已备齐,几十名精选的工匠在赵铁柱的指挥下,进行着最后的检查。热风炉已经点火预热,粗大的陶制风管连接着几个巨大的牛皮风箱——这是目前条件下,能制造出的最大风压设备。
溥仪站在稍远一处临时搭建的了望台上,小小的身躯裹在厚实的棉袍里,眼神却锐利如鹰,紧紧盯着那座即将决定帝国钢铁命运的炉子。聂宪藩按刀侍立在一旁,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皇上,一切准备就绪!”赵铁柱小跑过来,脸上混合着紧张与兴奋带来的潮红,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开始吧。”溥仪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嗻!”赵铁柱深吸一口气,转身,用尽全身力气高喊:“开炉——装料!”
随着命令,工匠们喊着号子,用特制的长柄铁锹,将按比例配好的生铁块、废钢、石灰石等,通过炉顶的加料口投入那巨大的、已经预热的炉膛内。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即使站在远处,也能感受到那股逼人的热力。
“鼓风!”
负责风箱的壮汉们齐声发力,肌肉虬结的手臂推动着巨大的杠杆,牛皮风箱发出沉闷的咆哮,将预热后的空气通过侧面的风嘴猛烈地吹入熔池。炉内瞬间响起一片剧烈的沸腾之声,仿佛有巨龙在其中翻滚咆哮。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盯着那黝黑的炉口。时间一点点过去,炉内的轰鸣声愈发尖锐,炽白的火焰和浓密的棕褐色烟尘(含磷、硫等杂质)从炉口喷涌而出,映得在场众人脸上明暗不定。
赵铁柱根据火焰颜色和烟尘浓度,紧张地判断着炉内反应的程度。他不停地擦着汗,时而凑近观察,时而后退倾听,口中念念有词,计算着吹炼的时间。
溥仪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拥有理论,但具体的操作工艺,尤其是这个时代简陋条件下的火候把握,全靠这些工匠的经验和直觉。成败,在此一举!
突然,赵铁柱眼中精光一闪,猛地挥手:“停风!取样!”
鼓风骤停。一名工匠用长长的钢钎,从炉门处迅速取出一点钢水,倒在预制的沙模中。钢水炽亮,火花四溅。待其稍冷,赵铁柱亲自用锤子敲击检验,又观察其断口。
他的脸色先是凝重,随即渐渐舒展开来,最终化为狂喜!他捧着那块尚有余温的钢锭,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到了望台下,高举过头顶,声音带着哭腔:“皇上!成了!皇上!您看这断口,晶粒细致,颜色银亮……是……是好钢啊!比咱们之前用的任何洋钢、土钢都要好!”
刹那间,整个格物院禁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工匠们相拥而泣,多日来的疲惫、紧张在这一刻化为成功的狂喜。
溥仪紧绷的小脸也终于露出一丝真切的笑容,如同冰雪初融。他快步走下了望台,接过那块尚带余温的钢锭。入手沉甸,断面呈现出均匀的银灰色光泽,与他记忆中优质碳素钢的形态一般无二!
“好!赵铁柱,尔等有功!所有参与工匠,重赏!”溥仪的声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记下此次所有数据,火候、配比、吹炼时间,一丝一毫都不能错!此乃我大清钢铁之基!”
“奴才遵旨!谢皇上恩典!”赵铁柱和众工匠跪倒一片,声震屋瓦。
这第一炉成功的钢水,不仅意味着枪炮、铁轨有了更可靠的来源,更象征着这个古老的帝国,在工业化的道路上,终于迈出了坚实而超越时代的一步。
然而,就在这钢花初绽,希望萌生的夜晚,阴霾也随之而来。
是夜,养心殿内烛火通明。溥仪正在批阅关于电力公司选址和皇家贸易公司筹备的奏章,小德张悄无声息地进来,低声道:“万岁爷,聂军门求见,说有要事。”
“宣。”
聂宪藩快步走入,脸色在烛光下显得异常阴沉。他行礼后,直接禀报道:“皇上,派去监视肃亲王别院(善耆另一处较隐秘的宅邸)的两名暗哨,一个时辰前被发现死在一条暗巷里,都是一刀毙命,手法干净利落。”
溥仪握笔的手一顿,墨点滴在奏章上,晕开一团黑渍。“善耆动的手?”
“不像善耆府上护卫惯用的手法。”聂宪藩摇头,“倒像是……江湖上顶尖的杀手所为。而且,臣查到,那几名关外商人,前日已悄悄离京,走的是通往关外的官道,但中途失去了踪迹,疑似有人接应掩护。”
溥仪放下笔,眼中寒光闪烁。灭口眼线,送走关键人物,这分明是察觉到了他的监视,开始清理痕迹了。善耆一个宗室亲王,哪里来的这等江湖顶尖杀手资源?
“还有,”聂宪藩的声音更低,“江南方面密报,孙文似乎与‘青帮’的一些元老搭上了线。而且,就在三日前,有一批身份不明、操北方口音的人进入了上海租界,与孙文方面的人有过接触。我们的人试图靠近辨认,却遭遇了阻拦,对方……身手很不一般,不像普通的革命党。”
北方口音?身手不凡?溥仪的心脏猛地一缩。善耆?袁世凯的残部?还是……那个神秘的、以飞鸟为标记的组织?
这几条线索似乎毫无关联,却又隐隐指向同一个方向——一股隐藏在更深处的势力,正在暗中活动,既可能与善耆的阴谋有关,也可能在南方与孙文勾连,其目的莫测。
“加强对善耆所有产业的监视,尤其是资金往来。江南那边,不惜代价,也要查清那批北方人的身份和目的!”溥仪冷声下令,“另外,通知王士珍,九门提督衙门近日要加强夜间巡查,尤其是西苑格物院和永定河电厂选址附近,严禁任何可疑之人靠近!”
“臣明白!”聂宪藩领命,迟疑了一下,又道:“皇上,关外吴佩孚再次催饷催械,言辞恳切,亦带焦急。您看……”
钢水虽已炼成,但要大规模制造枪械,仍需时间。而吴佩孚那边,似乎快等不起了。张作霖得到的神秘补给,就像一根毒刺,扎在关外战局的关键节点上。
内有权贵勾结外寇,暗藏杀机;外有强敌盘踞,战事胶着;南方革命党与江湖势力蠢蠢欲动;而自己赖以翻盘的科技树,才刚刚抽出稚嫩的枝芽。
溥仪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寒冷的夜风瞬间灌入,吹得烛火剧烈摇曳。夜空如墨,不见星月,唯有紫禁城的重重殿宇黑影,如同蛰伏的巨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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