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皇宫,御书房。
郭荣的面前,放着一叠厚厚的密报。
这些密报,来自他刚刚组建的一支只对他一人负责的秘密情报机构——皇城司。
皇城司的探子,遍布京城内外,监视着每一个王公大臣,宗室权贵的一举一动。
而这一叠密报的矛头,全都指向了同一个人。
李重进。
“……招讨使近日频繁与前朝旧部私下宴饮,席间多有非议朝政,怨望之言……”
“……高平之战前夜,曾有一名疑似契丹信使之人,从招讨使府后门而出,行迹诡秘……”
“……招讨使在京郊的别院之内,私藏甲胄百余套,弓弩五十张,皆为军中制式……”
郭荣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脸色越来越阴沉,抓着密报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
王皓的提醒,像一颗种,在他心里生了根。而这些密报也让这颗怀疑的种子,迅速地发芽长大,变成了一棵名为“愤怒”的参天大树。
私藏甲胄!勾结契丹!
这两条罪名,任何一条,都足以让他死上一百次!
“好!好一个朕的好表弟!”郭荣怒极反笑,他猛地将手中的密报,砸在了御案之上。
“砰”的一声巨响,吓得旁边侍奉的太监,浑身一哆嗦,连忙跪了下去。
“陛下息怒!”
“息怒?”郭荣的眼中的怒火已经可以把眼前的太监直接烧成灰了,“朕的江山,朕的将士,差一点就断送在这个逆贼的手里!你让朕如何息怒!”
他想起了高平之战的凶险,想起了王皓送来的那张纸条。如果不是王皓,他现在恐怕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他越想越怕,越想越怒。一股冰冷的杀意,从他的心底,不可遏制地升腾起来。
他想立刻下令,让殿前都指挥使张永德,带领禁军,踏平李重进的府邸,将他抓来,千刀万剐!
但,他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
这些密报,虽然看起来证据确凿,但仔细推敲,却都缺少最关键的“实证”。
私下宴饮,可以说是在联络感情。
信使往来,可以推脱是商业合作。
私藏甲胄,更是可以辩称是祖上留下来的仪仗。
李重进毕竟是太祖郭威的亲外甥,是宗室之中,威望最高的人。在没有铁证如山的情况下,贸然对他动手,必然会引起朝野震动,人心不稳。甚至可能会逼反其他同样手握兵权的宗室藩镇。
他刚刚才通过一场大胜,稳固了自己的皇位。他不能,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大周再次陷入内乱。
“呼……”郭荣强行压下心中的杀意,缓缓地坐回了龙椅,闭上了眼睛。
他在思考,该如何处理这个烫手的山芋。
杀,不能轻易杀。
放,更不能放。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就在他心烦意乱,两难之际,一封来自南方的军报,被送到了他的面前。
“启禀陛下,南唐急报!”
郭荣睁开眼,接过军报。
军报上说,南唐国主李璟,在得知后周大破契丹之后,表面上派使者前来祝贺,但背地里,却在淮南一带,厉兵秣马,增筑城防,隐隐有背叛之意。
而另一份军报,则来自蜀地。
后蜀国主孟昶,生活奢靡,不理朝政,导致国内民怨沸腾,盗匪四起。镇守在秦、凤二州的后蜀大将,更是与朝廷离心离德,暗中派人与后周接触,意图归降。
看着这两份军报,郭荣的眼中的怒火略微平息了些。
他知道,他统一天下的机会来了!
南唐,后蜀,这两个盘踞在南方多年的割据政权,早已经糜烂不堪,这等着他这位雄主去摘果子。
一股比杀意更加强烈的雄心壮志,在他的胸中激荡。
与统一天下的大业相比,李重进那点小动作,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需要拿下李重进,不然他出征在外,若是后院起火,那就够他忙了。
他没有证据,但他也不需要证据。
他只要用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将李重进从兵权的位置上挪下去,便可以了。
“来人!”郭荣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喜怒不形于色。
“传朕旨意,明日大朝会,朕有要事宣布!”
……
第二天,大庆殿。
文武百官,分列两旁。
郭荣高坐于龙椅之上,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所有人都感觉到,今天朝堂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众卿,朕昨日收到军报。”郭荣缓缓开口,“南唐李璟,心怀叵测。后蜀孟昶,昏庸无道。此乃天赐良机,朕意不日将发大军,南征以定天下!”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刚刚才打完北汉,又要南征?这位新皇帝的雄心,也太大了吧!
但这一次,没有人敢站出来反对。
高平之战的赫赫战功,已经为郭荣树立了绝对的权威。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年轻的帝王,一旦做出了决定,就绝无更改的可能。
“陛下圣明!”
“臣等,愿为陛下,赴汤蹈火!”
百官们山呼响应。
郭荣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了站在武将队列最前方的李重进身上。
李重进心中一凛,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此次南征,关乎国运,非同小可。”郭荣的声音,变得沉重起来,“朕需要一员智勇双全,德高望重的大将,为朕留守京师,总领全国兵马,以防不测。”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李重进。
放眼整个大周,除了皇帝亲征,论资历,论威望,能担此重任的,也只有他这位招讨使了。
李重进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留守京师,总领全国兵马?这不就是他梦寐以求的权力吗?难道郭荣转性了?不计前嫌,要重用自己了?
他强忍着内心的狂喜,正要出列谢恩。
郭荣却话锋一转。
“朕思来想去,招讨使李重进,乃是最佳人选。”
“但是……”
郭荣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惋惜”和“关切”的神情。
“朕听闻,招讨使早年跟随先帝,征战四方,身上留下了不少旧伤。尤其是腰部的箭伤,每逢阴雨天,便疼痛难忍。此次北伐,招讨使虽未亲临前线,但也为国事操劳,日夜不休,想必旧伤又复发了吧?”
李重进愣住了。
他腰上有旧伤不假,但那都是陈年旧事了,根本不影响他领兵打仗。郭荣突然提这个干什么?
“朕,于心不忍啊。”郭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充满了“真诚”的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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