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讨使为我大周，流过血，出过力，乃是国之柱石，肱骨之臣。朕岂能为了自己的一统大业，而置国之功臣的身体于不顾？”
“朕不能如此自私！”
郭荣站起身，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大声宣布道：
“传朕旨意！”
“招讨使李重进，劳苦功高，忠心为国。然积劳成疾，身染旧创，不堪军旅重任。朕心甚忧之。”
“特，免去其招讨使、殿前都点检等一切军中实职！”
“加封其为‘太师’，位列三公之首！加‘中书令’，为文官之首！赐‘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之殊荣！”
“另，赐良田万亩，黄金万两，府邸一座！令其好生休养，颐养天年！”
“非有军国大事，不得惊扰太师清修！”
“钦此！”
圣旨一出，整个大庆殿，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郭荣这番神操作，给雷得外焦里嫩。
前一秒，还说李重进是留守京师的最佳人选。
后一秒，就以“身体不好”为由，把他所有的兵权，撸得干干净净！
这还不算完，为了“补偿”他，还给了他一大堆听起来吓死人，但实际上没有半点用处的虚衔。
太师？中书令？
位列三公之首，文官之首？听着是威风。可在大周这个以武立国的朝代，没有兵权，你就是个屁！
还“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这更是赤裸裸的羞辱！这是只有权臣或者行将就木的元老，才能享受的待遇。郭荣这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李重进，你可以回家养老了，先把你该有的待遇给你，等死吧。
这哪里是封赏？
这分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以“关爱”为名的政治谋杀！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重进的身上。
他们看到，这位刚刚还幻想着执掌天下兵马的宗室第一人，此刻的脸色，已经变得像死人一样惨白。
他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屈辱。
他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想咆哮，想质问郭荣凭什么！
但他不能。
郭荣用的理由光明正大，无懈可击。
“朕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
这是一个皇帝，对一个“功臣”最“体贴入微”的关怀。
他要是敢说一个“不”字，就是“不识好歹”，“辜负圣恩”。
他要是敢说自己的身体好得很，还能领兵打仗。那郭荣正好可以顺水推舟，让他去南征当先锋，去啃最硬的骨头，死在战场上，还省事了。
“表……表弟……”李重进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声音沙哑被磨过一样，他居然在这朝堂之上，交出了表弟这两个字，“臣……臣的身体……尚可……”
“朕说你不可，你就是不可！”
郭荣打断了他，声音不大，但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
他缓缓地走下丹陛，来到了李重进的面前，亲手扶住了他那颤抖的胳膊。
他的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眼神里，却是一片冰冷。
“表兄，你为我大周，为我郭家，操劳了半辈子。现在是时候歇歇了。”
他拍了拍李重进的肩膀，动作亲昵，但说出的话却像刀子一样，一刀刀地割在他的心上。
“这天下的担子，以后，就由朕，一个人来扛吧。”
“你，就安安心心地当你的太师，享你的清福。看看花，种种草，含饴弄孙，岂不快哉？”
说完，他转过身，对着满朝文武，朗声说道：
“太师身体不适，朕心甚痛。来人传朕的御驾，亲自送太师回府！”
“另，传御医，每日去太师府请脉。务必，要将太师的身体调养好！”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彰显了他对“功臣”的“关怀备至”，又彻底堵死了李重进最后的一丝希望。
派御驾送你，是给你天大的面子。
派御医给你看病，是坐实了你“身体不好”的事实，顺便再监视你的一举一动。
李重进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噗通”一声，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他知道，他完了。
他几十年的经营，几十年的心血，就在今天，就在这大庆殿上，被郭荣用几句轻飘飘的“关怀”，给毁于一旦。
“臣……李重进……谢……陛下……隆恩……”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血。
看着瘫在地上的李重进，郭荣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怜悯。
他知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今天，他不动李重进，明天，李重进就会联合其他人来动他。
他转身，重新走上丹陛，目光扫过下方那些噤若寒蝉的宗室权贵和手握兵权的将军们。
那些人，在接触到他目光的瞬间，都纷纷低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
他们都被郭荣这雷霆万钧的手段，给彻底镇住了。
杀鸡儆猴。
郭荣今天，当着所有人的面，杀掉了李重进这只最肥最壮的“鸡”。
他就是要告诉所有人：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这大周的天下，他说了算！
“退朝！”
郭荣拂袖而去，留下了一殿的震撼和恐惧。
……
消息传出，整个开封城都震动了。
百姓们议论纷纷，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昨天还是威风八面的招讨使，今天就成了需要回家养老的病人。
而那些政治嗅觉敏锐的人，则都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他们知道，一场看不见的政治风暴，已经席卷了整个朝堂。
王皓在太常寺的书库里，听到这个消息时，只是平静地“哦”了一声，然后继续低头，整理他手中的那些古籍。
他对此，没有丝毫的意外。
这本就是他预料之中的结果。
他们只是没想到，郭荣的手段如此的干脆。
王皓铺开一张纸，提笔给扬州的王贞写信。
信上，他只写了八个字：
“北局已定，静待南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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