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彰骑马自北门而入,马鬃覆着薄雪,
随行护卫不多,一路安静。
街巷间百姓纷纷议论:“魏公子回来了——那位征北黄须郎。”
他们说话时带笑,那笑声在寒风里轻轻飘散。
丞相府内,厅前炉火正暖。
曹昂正在与荀彧议事。
闻报“公子彰自逍遥山归”,他放下竹简,
眼里闪过一瞬柔光。
“快请。”
门一推,冷气灌入,
青衣的曹彰拱手一礼,声音比当年更沉稳:“大哥。”
荀彧笑着起身:“这下邺城要热闹了。”
曹昂笑着迎上,伸手拍弟弟肩:“黄须郎,十年不见,你竟比我还高一头。”
曹彰也笑,脸上带着山风的朴实气息:“大哥还是那样稳重。不过我见你鬓角白了几根,怕是朝政太忙。”
曹昂摇头笑:“我白的这几根,不是操劳,是被你二弟三弟给气的。”
话音未落,后头传来一声笑:“那可冤枉我与三弟了。”
曹丕从廊下踏雪而来,
一身紫衣,神色温雅,却有着书卷之外的冷意。
他上前与曹彰拱手相见:“四弟。你我竟有十载未同饮酒了。”
曹彰拱手笑:“我那山中浊酒,若端给二哥,怕是要嫌酸。”
“酸酒若配好诗,也能入口。”
这一句,声音带笑,却有另一份轻响在后。
——是曹植。
他缓步进来,白衣胜雪,眉眼清俊。
手中捧着一卷诗稿,身后还跟着几名文臣。
“黄须兄归,天下皆喜。
我写了一首《归来吟》,不成敬意。”
曹丕侧头一笑:“三弟这习气,一日不吟诗,怕是吃饭都咽不下。”
曹植微微一拱手:“只盼兄长不要嫌我多言。”
曹昂看着他们,眼里有笑,
那笑里带着感慨:“我记得十年前,父亲让我们一同骑马去洛阳,那时你们三个还在吵谁的马跑得快。
如今……一个文,一个武,一个半文半武,
倒真是魏家的三面镜。”
曹丕含笑而不语,
曹植看着炉火,眼神一瞬柔软。
曹彰只是静静听着,他忽然想起山中师父曾说:“兄弟如弓弦,松则不成声,紧则易断。”
夜幕降临,四兄弟同席。
曹昂命人取来邺城最好的梨花白,
“今日不谈政,不论文,只谈我们。”
酒过数巡,气氛渐暖。
曹植兴致高涨,取箸击盏即兴吟道:
“十载别离今复会,雪落邺城照旧台。
一壶浊酒兄弟在,不问江山但问怀。”
曹丕笑着鼓掌:“好诗。若是父亲听见,怕又要夸你才绝。”
言语间虽似玩笑,却隐有一丝酸意。
曹昂察觉气息微变,笑着岔开话题:“三弟诗才日进。倒是二弟的《典论》也传遍朝野——文气之论,百年之后当传。”
曹丕淡笑,举杯:“若能与三弟并称,足矣。”
曹彰在一旁举杯,一饮而尽:“我在山中,时常听人说你们的诗。可我最念的,是当年洛阳初雪,我们四个并马而行的样子。”
这一句,让席上霎时安静。
炉火轻跳,酒香缭绕,
每个人的脸上都浮起一丝恍惚的温柔。
曹昂缓缓道:“是啊。那时父亲刚平定北方,
我们都以为天下太平将至。”
曹丕轻声:“如今也算半平。”
曹植摇头:“不。那时我们以为天下的安,是父亲守来的;
如今才懂,天下的乱,在人心里。”
曹彰默然,
他看着兄弟们的神色,忽觉那温情的夜色下,
藏着微不可察的涟漪。
宴罢,曹昂送曹彰至府门。
曹昂拍了拍他的肩:“你刚回邺,不必急着参政。
父亲见你,心里有数。
只要你安心修学,不去卷权,
他便能放下。”
曹彰低声笑:“大哥,山中虽远,我也听闻宫中诸事。
父亲与皇上,表面如常,实则暗潮汹涌。而兄弟之间,也……不似从前了。”
曹昂沉默片刻,看着雪中弟弟那张清峻的脸,
轻声道:“有些事,不必全懂。
懂太早的人,反而会累。”
曹彰点头,却眼神坚定。
“我若能守一方,不争不乱,也算为父分忧。”
“你若能守,”曹昂轻叹,“天下自安。”
两人对视,彼此一笑,
那笑中既有兄弟的温情,
也有隐隐的命运之感。
曹彰骑着一匹枣红马,从邺城一路疾行而来。
他未穿战甲,只着玄青袍,腰束白玉带,
衣袖仍带山中清气,与这华丽的京师格格不入。
——他是奉父命来谒见天子的。
宫门外,黄门侍郎亲自迎出。
那人认出曹彰,恭敬施礼:“公子远道而来,陛下已在前殿候见。”
曹彰点头,不多言,只轻声问:“父亲可有信先至?”
侍郎答:“魏公的信已呈上。陛下见信之后,亲令点香,可见欢喜之意。”
“……点香?”曹彰略有意外。
那侍郎笑着解释:“陛下听闻公子自逍遥山归,特命在殿前洒香,以示‘迎贤之意’。”
曹彰听罢,心头微震。他虽不曾久处朝堂,却知这份礼数,非寻常宾客可得。
宫门缓缓开启,香烟袅袅。
他抬步入殿,只见那金瓦银柱间,
天子正负手立于龙案之前,衣袍素白,面容清瘦。
“微臣曹彰,叩见陛下。”
他俯身长揖,声音如山中松风,厚重而沉静。
刘协转身,目光停在他身上片刻,
忽然微微一笑,语气中多了一份真意:“黄须公子,果真似父。”
曹彰抬首,神色恭谨:“臣不敢当。臣十年离世事,山中所学,不过为修身。”
刘协缓缓走下玉阶,亲手扶他起身。那一刻,侍从皆惊。
天子鲜少亲自扶人。而此举,既是赏识,也是信任。
“魏公每言有四子,各有所长。”
刘协目光温和,“昂贤而明理,丕文而持重,植才而俊逸。惟独你,朕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日一见,果然气度沉静,不似少年。”
曹彰拱手:“陛下抬爱。臣不过以习武修心,不敢言德。”
刘协笑:“武亦是德。
古之君子,文以安国,武以护邦。
你父征战天下,朕知其劳。若魏公有子如你,天下可安。”
曹彰一怔,
这话像是一句褒奖,却也像是一记探问。
他垂眸答道:“天下之安,系陛下圣明。臣父不过奉诏勤王,
若天下宁静,乃陛下之功,非魏公之德。”
刘协轻轻一笑,神色转柔。“你这话,比你兄长还稳。”
曹彰仍恭立,不言。
刘协命人上茶。
“听闻你在山中十载,从素窈门下?”
“正是。”
“那是奇女子,昔年亦与魏公相识。”
“师父常言,魏公意气如火,功业如潮,然她所服的,却是魏公‘能放能收’。”
刘协轻笑:“放能收者,方是真雄。你呢?你若为父子嗣,愿攻乎?愿守乎?”
曹彰答得不急不缓:“臣所学,皆在守。”
殿内一片静。那一瞬,连炉中的香灰都似停止了飘动。
刘协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叹道:“能守者,才是长久之人。
若魏公百年之后,
朕希望你仍能记得今日之言。”
曹彰微微一礼,沉声道:“臣谨记在心。”
送客时,天子忽命内侍取笔。
亲自写下八字:
“武以立身,仁以守国。”
写罢,命人赐予曹彰:“此为朕赠黄须公子之语。”
曹彰接过,双手托起,额头触卷,
那一刻,他心中忽生出一丝复杂的情感——既是荣耀,又是沉甸甸的嘱托。
出宫时,邺城方向传来远远的钟声,那是铜雀台的暮鼓。
曹彰驻足回望洛阳宫阙,风过长街,吹乱他鬓边几缕发。
他低声自语:“陛下与父,皆有天下之志,
却走了两条路。而我……能否守得住自己?”
那夜,他回至驿馆,
烛火微弱,案上摆着一封父亲亲笔所书的信。
信上寥寥数句:“帝王之心,如深水。
子慎言,勿动心。若问何为功名,曰——守天下于乱前。”
曹彰捧信良久,忽想起素窈的叮嘱:
“天下之乱,不在战场,在人心。”
建安二十三年(218年)四月,北疆的代郡(今山西阳高西南)再起烽烟。曾被裴潜以智谋暂时安抚的乌桓部落,或许是不甘权力被削弱,或许是受到了塞外其他势力的煽动,再次举起叛旗,寇掠边郡,气焰嚣张。
消息传至邺城,曹操凝视着北疆舆图,目光深沉。他深知,乌桓反复,非雷霆手段不能彻底震慑。此次,他做出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决定。
“召鄢陵侯曹彰来见!”
“子文,”曹操看着英气勃勃的儿子,“代郡乌桓复叛,为患边陲。吾命你为北中郎将,行骁骑将军,总督北征军事,前往平叛!你可能当此重任?”
曹彰闻言,眼中顿时迸发出炽热的光芒,他轰然抱拳,声如洪钟:“父亲放心!儿臣自幼习武,盼的便是为国效力,驰骋沙场!此番北征,必破乌桓,扬我大魏国威!若不能胜,甘当军令!”
看着儿子昂扬的斗志,曹操微微颔首,但仍不忘叮嘱:“为将者,不可徒恃勇力。须体恤士卒,明察形势,善纳良策。吾派田豫为你参军,此人熟知北疆情势,多谋善断,汝当事之如师,多听其建言!”
“儿臣谨遵父命!”
曹彰点齐兵马,以田豫为参军,星夜兼程,北上征讨。大军行至涿郡(今河北涿州)境内,尚未进入代郡核心区域。此时,曹彰所率的前锋部队并未完全集结,身边仅有步兵千人,战马不过数百匹,主力仍在后方。
乌桓探马侦得曹彰兵少,且立足未稳,认为有机可乘。叛军首领集结了数千精锐骑兵,如同草原旋风般,对曹彰营地发起了突然袭击!一时间,烟尘滚滚,蹄声如雷,乌桓骑兵呼啸而来,声势骇人。
魏军初临战阵的新兵不免有些惊慌。曹彰亦是心头一紧,敌众我寡,且己方多为步兵,骑兵稀少,形势危急。
关键时刻,参军田豫沉着进言:“将军!敌骑势大,锐气正盛,我军兵少,且多为步卒,仓促迎战于野,必为其骑兵所乘!当务之急,应依托有利地形,固守营寨要隘,深沟高垒,以强弓硬弩拒之。乌桓利在速战,见我防守严密,久攻不下,其锐气自堕,必生退意。待其退时,我军再以逸待劳,纵兵追击,可获全胜!”
曹彰虽性如烈火,渴望与敌厮杀,但他牢记父亲“善纳良策”的教诲,且深知田豫之能。他强压住出战冲动,从善如流,立刻下令:“依田参军之计!全军据守营垒,弓弩手上前,无我将令,不得出击!”
魏军迅速依托地形,组成严密防御阵型。当乌桓骑兵冲至近前,迎接他们的是如雨般倾泻的箭矢和坚固的营垒。乌桓骑兵冲击数次,皆被射退,死伤不少,却无法突破魏军防线。正如田豫所料,乌桓人见魏军防守顽强,无机可乘,且担心曹军后续主力赶到,士气逐渐低落,攻势渐缓,最终悻悻然引兵退走。
眼见乌桓军队阵型松动,开始后撤,曹彰知道战机已到!他翻身上马,手持长戟,大喝道:“贼兵已怯,此时不追,更待何时!全军听令,随我出击!”
说罢,他一马当先,亲率麾下所有骑兵以及精锐步兵,如猛虎出柙,向撤退的乌桓军发起了猛烈追击!
曹彰身先士卒,勇不可当。他臂力强劲,弓马娴熟,在马上左右开弓,箭无虚发,接连射杀多名乌桓骑兵。一旦迫近,他便挥舞长戟,近身搏战,所向披靡。主将如此奋勇,魏军将士无不深受鼓舞,个个舍生忘死,奋勇杀敌。
乌桓军本已无心恋战,遭此雷霆追击,顿时溃不成军,四散奔逃。曹彰率军一路穷追猛打,从涿郡境内一直追击到桑乾河(今永定河上游)以北,深入代郡腹地。
此役,魏军大获全胜。斩首乌桓骑兵数以千计,生俘者亦众,缴获牛马财物无数。残余乌桓远遁塞外,不敢再窥伺边塞。经此一战,曹彰勇武之名震动北疆,胡人闻其名而胆寒。
曹彰在确认乌桓威胁已彻底解除后,方才凯旋班师。他不仅圆满完成了平定叛乱的任务,更通过此战树立了自己作为一代骁将的威望,也向父亲证明了自己并非只有勇力,亦能听从良策,临机决断。
曹操闻报,欣喜异常,对左右赞叹:“黄须儿竟大奇也!” 此战之后,北方边患基本肃清,曹魏的北疆获得了长时间的稳定。曹彰也凭借此功,在其兄弟之中,奠定了独特的武将地位,成为曹操麾下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北方的天空,在曹彰扬起的征尘中,暂时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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