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宜苏紧握在手中的三叉戟正在微微震颤,发出阵阵低沉的悲鸣,仿佛也在为眼前这残酷的一幕哀悼。戟尖处那曾经熠熠生辉的龙形纹路,此刻已被黏稠的魔血彻底浸染,化作一片死寂的漆黑。他身上那件象征着鲛族最高工艺的鲛绡长袍早已破碎不堪,残存的布条在腥风中无力地飘动。湛蓝的长发被鲜血浸透,黏在他苍白的面颊上,而他头上仅存的那根龙角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仿佛随时都会崩碎。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但他的金色瞳孔依然燃烧着不屈的火焰,死死盯住战场后方——那道正从黑色王座后缓缓显现的身影。
是龙公。
这位龙族最古老的存在,传说中活了万年的老祖宗,曾经亲手订立龙族守护人族这条祖训的开创者。可如今,他却站在外域异族的阵营中,身上那件黑袍绣着的不再是龙族传承的玄水纹路,而是扭曲蠕动的魔纹,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毁灭气息。
三子一脉……竟沦落至此。龙公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敖宜苏心上。他那双看尽沧桑的眼睛仔细打量着敖宜苏,最后落在那柄三叉戟上,突然发出一声嗤笑:这就是你现在依赖的武器?龙族世代传承的覆海剑呢?怎么,如今已经沦落到只能用这种猎杀同族的废铁了?
敖宜苏的手指死死攥紧三叉戟,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他恍惚间想起童年时,父亲曾抱着他站在龙宫的剑冢前,指着那柄通体流转着碧蓝水光的长剑郑重告诫:这是覆海剑,象征着龙族的荣耀与责任,不到生死存亡之际,绝不可轻易动用。可如今,龙宫已成废墟,剑冢被彻底摧毁,覆海剑下落不明,他只能紧握着这柄从魔将手中夺取的三叉戟,守护身后那些残存的人族将士。
回老祖,敖宜苏的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却依然挺直了染血的脊梁,覆海剑……确实已经遗失。但晚辈更想请问老祖,为何您会站在外域阵营?祖训明载,龙族与天地同生,与人族共同守护这片大陆,这些您当年亲手刻在龙宫石壁上的誓言,难道全都忘记了吗?
龙公笑了,笑声中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冰冷与漠然:誓言?守护?他缓步走下王座台阶,黑袍在腥风中猎猎展开,露出手腕上一道狰狞可怖的伤疤,你可知道这道疤痕的来历?五百年前,我为保护一群落难渔民,与深海魔蛟殊死搏斗,被它硬生生咬断了半条手臂。而那些被我救下的渔民呢?他们转头就潜入龙宫禁地,偷走我族尚未孵化的龙蛋,拿到黑市上贩卖,还说什么龙蛋能够延年益寿。
他抬手指向战场边缘那片被彻底污染的海域,那里的海水漆黑如墨,原本在其中嬉戏玩耍的龙族幼崽,如今只剩下漂浮的尸身:你看清楚了,这就是我们世代守护的人族。他们为了利益,填平我们的龙宫,屠杀我们的族人,用龙鳞制作铠甲,用龙筋锻造弓弦,就连刚刚破壳而出的幼崽都不肯放过!
龙公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仿佛从深渊中迸发,裹挟着压抑百年的怒火与不甘:“我曾天真地以为,龙族与人族能够携手共进,共同执掌这片天地,共享万物荣光!可如今我才真正看透——他们根本不配!这世间,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平等,只有强者的秩序!”他伸出那只藏在黑袍下的龙爪,鳞片森然,寒光隐现,“来吧,宜苏。你是龙族百年不遇的奇才,血脉纯粹、天赋无双。跟着我,我们一道洗刷百年的屈辱,重铸龙族昔日的荣光!让那些背信弃义、贪婪自私的人族,付出血的代价,让整片大陆在龙吟声中颤抖!”
敖宜苏静静地望着龙公,那双金色的龙瞳之中,先是痛苦如潮水般翻涌,继而挣扎如困兽撕咬,最终却化作一片无波的死寂。他缓缓松开手指,那柄曾随他征战多年的三叉戟,“哐当”一声坠落在地,戟尖深深插入泥土,仿佛发出了一声不甘的低鸣,回荡在血腥的空气中。
“老祖,”他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如冰泉滴落深潭。下一刻,他猛地运转起龙族禁忌秘术“御水龙诀”,周身刹那间掀起滔天巨浪,水汽如龙盘旋。蓝色的血液自他七窍之中缓缓淌出,如悲歌凝结,在他身前迅速汇作一柄长剑——那剑通体碧蓝,水光流转,竟与传说中的神器覆海剑别无二致。只是剑身布满裂痕,明灭不定,显然是以他自身龙血与魂魄为代价,强行凝聚而成。
他横剑于胸前,剑尖直指龙公,声音虽轻,却如穿透战场的号角,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生灵耳中:“龙三一脉,敖宜苏,今日在此,向老祖问剑。”
话音未落,他已如一道撕裂长空的蓝色闪电,手持水剑,带着仿佛能劈开瀚海的锐响,直斩龙公!剑光所至,巨浪翻腾,竟凝成一条咆哮水龙,张开巨口,挟着覆灭之势猛扑而去!
龙公却只是冷哼一声,不闪不避,轻轻一扬手,那足以摧山断岳的水龙竟被他随手挥入九霄,化作漫天甘霖洒落。雨滴落在焦土之上,溅起点点微小的水花。“米粒之珠,也放光华?”他语带讥讽,随手在虚空中一握,一柄龙纹缠绕的黑剑霎时凝聚而成,剑身魔气汹涌,如深渊低语,“既然你执迷不悟,自寻死路,就休怪老祖清理门户,以正龙族之法!”
黑剑挥出,一道漆黑如夜的剑气如天幕压落,所过之处,海水顷刻冻结,连空气都仿佛被撕裂,发出刺耳的尖啸。敖宜苏面对这毁天灭地的一击,竟不躲不避,反而猛地俯身,以一种近乎自毁的姿态,险险擦过剑气的边缘,随即如离弦之箭,直冲龙公!
龙公显然未曾料到他会如此决绝疯狂,一时措手不及,竟被敖宜苏死死拦腰抱住。
“老祖,您看啊,”敖宜苏的声音夹杂着血沫,可他却在笑,笑得苍凉而灿烂,“人族之中……也有给搁浅的龙族幼崽偷偷喂鱼的孩童;有在我们重伤垂危时,冒险攀越绝壁、采集灵药的医者;还有那些自己食不果腹,却将最后一口粮食塞给龙族伤者的凡人……他们,并非全都是恶者。”
他将那柄以精血凝成的覆海剑猛地刺入自己的丹田,蓝色的龙血如怒海决堤,轰然爆发。一股近乎毁灭的力量自他体内汹涌而出,将他与龙公紧紧缠绕、吞噬。“祖训早有明示:龙族守护这片大陆,并非因人族值得,而是因为……这里,本就是我们的家!”
“轰——!!!”
一声震彻天地的巨响轰然炸开,蓝色的光芒如巨龙腾空,撕裂云霄,将整片战场照得亮如白昼。龙公发出痛苦而不信的嘶吼,那庞大而威严的身躯在光芒中寸寸碎裂,如琉璃崩解。而敖宜苏的身影,也在光芒最炽烈的一刻,化作万千蓝色星点,如泪如雨,消散于天地之间。
空中只留下他最后的声音,悠远而释然,仿佛与风同逝:
“龙族一脉,龙三太子后裔,敖宜苏……向老祖问剑……”
王座之上,屠天大妖俯视着这一切,突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狂笑:“好!好一个欺师灭祖!真是精彩绝伦!”它猛然抬手,只见虚空中仿佛凝聚出一只无形巨手,精准地攥住了龙公在剧烈爆炸中仓皇逃窜的灵力魂魄,“既然你亲手教导出的后辈都敢背叛你,那你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龙公的灵魄在痛苦的煎熬中凄厉嘶吼,本就虚幻的身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最终化作一道璀璨的精纯灵力,被屠天大妖贪婪地吸入体内。“龙族当兴?”屠天大妖感受着体内翻涌暴涨的力量,嘴角扬起一抹残忍而狰狞的弧度,“这世间,唯有我族当兴!”
战场之上,残存的龙族修士们怔怔地望着敖宜苏消散的方向,齐齐跪倒在地,朝着苍穹虔诚叩首。蓝色的血泪从他们眼中无声滑落,滴在焦土之上,竟绽放出一朵朵幽蓝而哀婉的花。一名年轻的龙族修士颤抖着拾起敖宜苏遗落的三叉戟,紧紧将其搂在怀中,金色的瞳孔里燃烧起决绝的火焰:“太子殿下,您未走完的路,我们必将代您走下去。龙族的守护之志,永远不会断绝!”
远处,王哲正挥动长剑与魔将厮杀,他瞥见那片璀璨的蓝色光辉,听见敖宜苏最后回荡在天际的誓言,手中的“破妄”剑骤然发出一声清越激昂的长鸣。他明白,又一位守护者倒下了,但他们用生命点燃的希望之火,将永远照亮这条艰难的道路。
厮杀仍在继续,鲜血依旧浸染着大地,但每个战士的心中都已燃起一道不灭的信念——为了所有牺牲的同伴,为了这片被热血浇灌的土地,他们必须赢得这场战争。剑匣中的灵剑嗡嗡震颤,仿佛在低语着一个跨越时空的誓言:以我残躯,守护此方天地;以我血骨,铸就永恒丰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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