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巍峨的城墙在春日阳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泽,靖安王与三皇子凯旋的仪仗尚未正式入城,但那股携大胜之威而来的肃杀之气,已悄然弥漫在帝都的空气中。
朝堂上下,暗流汹涌,无数双眼睛或明或暗地注视着皇宫的方向,等待着那场必然到来的风暴。
养心殿内,药香浓郁,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
皇帝萧靖宇半倚在龙榻上,面色灰败,眼窝深陷,唯有偶尔睁开的眼眸中,还残留着一丝属于帝王的锐利。
他面前的金丝楠木御案上,摊开着两份奏折。一份是三皇子萧惊澜详述北境战事及云州之困的奏报,另一份,则是靖安王萧惊寒亲笔所书,条分缕析,直指二皇子萧景渊构陷亲王、延误军机之罪。
殿内除了侍立的心腹大太监,只有被紧急召来的宗正寺卿与一位素来刚正不阿的御史大夫。
空气凝滞,落针可闻。
皇帝的手指枯瘦,微微颤抖着抚过奏折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字眼:“……指使柳氏,伪造证物,构陷亲王通敌……暗中操纵,延误北境粮草转运……暗示兵部心腹,拖延援军行程……致使云州军民死伤惨重,边关几近倾覆……”
每看一句,皇帝胸口便是一阵憋闷的起伏。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是萧惊寒自幼沉稳坚毅的面容,是云州城破可能带来的塌天之祸,更是萧景渊那张看似温顺实则野心勃勃的脸。
“证据……可都核实了?”皇帝的声音沙哑干涩,仿佛破旧的风箱。
宗正寺卿躬身,语气沉重而谨慎:“回陛下,三殿下与靖安王所呈证据,包括柳氏画押口供、兵部相关官员证词、以及粮草调运异常记录,皆已初步查验,环环相扣,指向明确。二殿下……确有构陷亲王、贻误军机之嫌。”他刻意避开了“通敌”这一最严重的指控,只提及其引发的恶劣后果。
御史大夫亦上前一步,肃然道:“陛下,二皇子所为,虽未查实通敌,然其构陷忠良,罔顾边关将士性命与社稷安危,已动摇国本,其心可诛,其行难恕!若不严惩,恐寒了天下忠臣良将之心,亦难慰云州死难军民之灵!”
皇帝沉默着,良久,才缓缓睁开眼,眼中是难以掩饰的痛心与失望。
他并非不知皇子间的明争暗斗,却不想萧景渊竟敢将手伸向边关军务,用如此阴毒的手段对付自己的皇叔,几乎酿成无法挽回的大错!
“传……萧景渊。”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决绝。
当萧景渊步入养心殿时,他依旧维持着表面的镇定,衣冠楚楚,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早已料到王叔返京必会发难,却没想到速度如此之快,且父皇召见的气氛如此凝重。
“儿臣参见父皇。”他依礼下拜,姿态恭顺。
回应他的,是皇帝冰冷的目光和压抑着怒火的质问:“景渊,你皇叔北境奏报,言你构陷于他,延误军机,致使云州危殆,你……有何话说?”
萧景渊心头一紧,但立刻伏地,声音带着委屈与愤懑:“父皇明鉴!儿臣冤枉!定是王叔因柳氏之事对儿臣心生怨怼,又与三弟联手,编造此等谎言构陷儿臣!那柳氏乃戴罪之身,其言岂可轻信?粮草延误、援军迟滞,乃兵部调度不力,与儿臣何干?王叔在军中威望过高,儿臣只是偶有疑虑,提醒过兵部谨慎,绝无构陷之心啊父皇!”他巧妙地将自己的行为解释为“提醒谨慎”,试图混淆视听。
“提醒谨慎?”皇帝猛地一拍御案,虽力道不足,却威势犹存,“好一个提醒谨慎!你的‘谨慎’,险些让我大靖失了北境门户!你的‘谨慎’,让数万将士埋骨边关!萧景渊,你当真以为朕老糊涂了,看不出你那点心思吗?!”
见皇帝震怒,且话语中已认定他的过错,萧景渊知道再强行辩驳只会适得其反。他立刻转换策略,以头触地,泣声道:“父皇息怒!儿臣……儿臣知错!儿臣只是一时糊涂,担心王叔功高震主,恐对朝廷不利,才……才做了错事!儿臣绝无祸乱朝纲之心,更无通敌卖国之举!请父皇看在儿臣只是一片维护皇室之心,虽方法不当,却初衷可鉴的份上,饶恕儿臣这一次吧!”他避重就轻,只承认“方法不当”,强调“维护皇室”的初衷,试图以此博取皇帝的些许心软。
“维护皇室?哼!”旁边的御史大夫忍不住冷哼出声,“二殿下这般‘维护’,险些将皇室根基都动摇了吧!”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看似悔过,实则眼神闪烁的儿子,心中充满了无力与悲凉。
他深知,萧景渊所言未必全是假话,其对萧惊寒的忌惮是实,但其手段之酷烈,心肠之狠毒,已超出了他的底线。然而,通敌之罪未坐实,仅凭构陷与贻误军机,加之其皇子身份,终究难以施以极刑。且朝局动荡,若此时对皇子处罚过重,恐引发动荡。
思虑再三,皇帝长长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帝王的无奈与一个父亲的失望。
“萧景渊,”皇帝的声音恢复了冰冷,“你构陷亲王,贻误军机,虽未查实通敌,然其行已触国法,其心已失臣德!朕念你初犯,且……姑且从轻发落。”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如同冰冷的诏书:“即日起,削去你监国之权,罢黜所有朝中职务,禁足于王府中,静思己过!无朕旨意,不得踏出府门半步!其名下部分皇庄、产业,充入国库,以抵其过!一应交游聚会,皆尽禁止!”
削权,罢职,禁足,罚没产业!
这虽非革除宗籍、圈禁终身的极刑,却也是极其严厉的惩戒。意味着二皇子萧景渊在政治上被彻底边缘化,失去了所有明面上的权力和自由。
萧景渊身体微微一颤,伏在地上的手紧紧攥起,指甲几乎掐入掌心。这个结果,比他预想的最坏情况要好,却也断绝了他短期内东山再起的可能。他强忍着心中的不甘与怨恨,重重叩首:“儿臣……领旨谢恩!儿臣定当在府中深刻反省,不负父皇教诲!”
“至于你之党羽,”皇帝目光扫过宗正寺卿与御史大夫,“着三皇子萧景澜会同有司,严加查办,该罢黜的罢黜,该流放的流放,绝不姑息!”
“臣等遵旨!”
萧景渊被两名内侍“请”出了养心殿。当他走出殿门,感受到外面刺眼的阳光时,脸上那伪装的悔恨与顺从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阴沉与刻骨的怨毒。禁足?削权?他萧景渊,绝不会就此认输!
圣旨传出,朝野震动。二皇子一党的官员顿时人心惶惶,树倒猤狲散。或遭清查罢免,或急于撇清关系,曾经显赫的“二皇子党”顷刻间分崩离析。
靖安王府内,萧惊寒与苏清辞很快得知了消息。
“削权禁足……”苏清辞轻声重复,这个结果在她意料之中,却也让她微微蹙眉,“陛下,终究还是手下留情了。”
萧惊寒站在窗边,神色平静无波:“通敌之证未显,仅凭构陷与贻误军机,能得此惩处,已是陛下权衡之后的结果。至少,他暂时无法再在明面上兴风作浪。”
“只是暂时而已。”苏清辞走到他身边,语气带着一丝忧虑,“他虽被禁足,但其母族势力犹在,暗中蛰伏的党羽未必尽除。以他的心性,绝不会甘心就此沉寂。我担心,他会狗急跳墙。”
萧惊寒握住她的手,目光深邃:“我知道。拔除了他的爪牙,剪除了他的羽翼,已断其双臂。接下来,他若再敢妄动,必是图穷匕见之局。那时……”他眼中寒光一闪,“便是他彻底万劫不复之时。”
苏清辞点了点头。二皇子此次失势,如同将一头受伤的猛兽逼入了角落,看似安全,实则可能更加危险。朝堂之上,短暂的平静之下,是更深的暗流在涌动。
而他们都知道,属于他们二人的婚事,以及那隐藏在金矿图纸与边境走私背后的更大谜团,都将在这种山雨欲来的氛围中,徐徐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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