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萧景渊被削权禁足的消息,如同在京城沉闷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涟漪扩散至朝野每个角落。
然而,与外界揣测不安的氛围不同,位于南坊的清辞绣坊内,却是一派劫后余生的暖融景象。
时近暮色,绣坊破例早早挂起喜庆的红绸灯笼,朱漆大门敞开着,不再是往日只专注于生意往来的严谨模样。
最大的工坊庭院被精心洒扫过,十几张长桌铺着靛蓝印花布,摆满了时令瓜果、精巧点心和城中“醉仙楼”订来的佳肴。空气里交织着食物香气、淡淡酒意,以及女子们轻快的谈笑声。
这是芸娘与几位管事嬷嬷精心筹备的庆功宴,既为迎接东家苏清辞与靖安王凯旋,更为庆贺春桃大难不死、平安归来。
当苏清辞的马车在萧惊寒的护送下停在绣坊门口时,等候已久的人群瞬间涌上,爆发出真挚的欢呼。
“恭迎东家归来!”
“贺喜王爷、先生凯旋!”
“春桃姐姐,你可算平安回来了!”
苏清辞被萧惊寒小心扶下马车,望着眼前一张张熟悉而激动的面孔,看着这处处用心的布置,连日来因朝堂风波而略显沉郁的心绪,霎时被这股暖流涤荡。她含笑向众人颔首,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被小草和另一位绣娘仔细搀扶着、站在人群最前方的春桃身上。
春桃的气色比离开云州时好了太多,脸颊有了血色,虽身形依旧单薄,需人搀扶方能站稳,但那双眸子已恢复了往日的灵气,亮晶晶地望向苏清辞,盛满了孺慕与欢欣。
“清辞姐!”春桃的声音仍带着些许虚弱,却难掩激动。
苏清辞快步上前,避开她的伤处,轻轻揽了揽她的肩头,声音微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看着你稳稳站在这里,姐姐心里这块大石,才算落了地。”
萧惊寒静立一旁,看着这对并非血亲却胜似姐妹的女子,冷峻的眉眼间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和。他素不喜喧闹,但此刻坊间流淌的温情,让他觉得连日来的朝堂阴霾都似乎被隔绝在外。
“王爷,先生,快里面请!宴席都已备妥!”芸娘上前,眼眶微红,却笑得舒展。她如今已是绣坊名副其实的大总管,气度愈发沉静干练。
众人簇拥着他们步入庭院。
萧惊寒身份尊贵,被请至上首主位,他却略一摆手,只择了稍偏的一席安然落座,示意众人不必拘礼。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震慑与荣光,让这场原本属于绣坊内部的欢庆,更添了几分非同寻常的意味。
苏清辞则被芸娘和春桃一左一右伴着,坐在了主桌。
她环视满院的笑脸,耳畔是久违的乡音与欢笑,心中感慨万千。从北境尸山血海的战场,到朝堂波谲云诡的暗斗,再回到这充满生机与温情的方寸天地,恍如隔世。
宴席伊始,气氛愈加热烈。
芸娘率先起身,代表全体绣坊众人,向苏清辞和萧惊寒敬酒:“这一杯,敬东家和王爷!北境大捷,扬我国威,更护得我绣坊北境分部周全,我等与有荣焉!”
众人纷纷举杯,声震庭院,情意真挚。
接着,芸娘又转向春桃,眼中满是心疼与骄傲:“这第二杯,敬我们的春桃!小小年纪,忠勇无双,临危护主,是我绣坊所有人的楷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着,她将自己腕上一只成色极好的羊脂玉镯褪下,不由分说地套在春桃纤细的手腕上,“这是姐姐的心意,戴着压惊,佑你从此平安顺遂!”
春桃感动得眼圈泛红,连声道谢。其他绣娘、管事们也纷纷上前,或送上精心准备的小礼物,或说着祝福的话语,场面温馨动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愈发活泼。几个年轻的绣娘按捺不住,起哄要苏清辞讲讲北境的故事。
苏清辞拗不过众人的热情,便掠去那些血腥残酷之处,挑了些能体现将士英勇与众人智慧的经历娓娓道来,譬如如何改良军服抵御严寒,如何巧用绣技传递密讯,又如何带领绣娘们智运地薯渡过难关。她讲得生动,众人听得入神,时而惊叹,时而捧腹,时而又因那份艰难与坚韧而湿了眼眶。
当提及那面在绝境中指引生路的夜光墨鹰旗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中充满了对东家巧思与胆魄的由衷敬佩。
“咱们东家,真真是女中豪杰,智勇双全!”一位老绣娘抹着眼角感叹。
“春桃姐姐也是顶顶勇敢的!”小学徒们望着春桃,满眼崇拜。
春桃被看得有些羞赧,微微垂下头,嘴角却噙着甜甜的笑意。她悄悄按了按腰间,那里贴身放着一个崭新的、绣着岁寒三友纹样的荷包,是她养伤期间,瞒着众人,一针一线偷偷绣好的,准备晚些时候单独送给苏清辞。
萧惊寒虽未多言,但目光始终追随着苏清辞。看着她在这片属于她的天地里,从容自信,光华内蕴,与在朝堂上、军营中又是截然不同的风姿,心中那片最柔软的角落被轻轻触动。
宴至酣处,不知是谁先起了个头,哼唱起江南婉转的小调。很快,更多的人加入进来,歌声清越悠扬,缭绕在绣坊梁宇之间。有人甚至借着微醺的酒意,在庭院中央的空地上,跳起了简单的民间踏歌舞步,引得众人阵阵喝彩,气氛热烈至极。
苏清辞望着这喧闹而充满生命力的景象,心中被巨大的满足感充盈。
这就是她一手创立的事业,是她于此异世安身立命的根基,更是汇聚了无数女子希望与梦想的所在。无论外界风雨如何,这里始终保有着一份难得的纯粹与温暖。
她侧过头,与萧惊寒的目光在空中悄然交汇。他虽置身于这片喧闹之外,眼神却清晰地传递着理解与支持。她回以微微一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之中。
夜色渐浓,庆功宴在众人的依依不舍中接近尾声。苏清辞站起身,做最后的致辞,她的声音清越而坚定,传遍庭院:
“今夜之宴,非为我苏清辞一人,亦非仅为春桃康复。此宴,是为我清辞绣坊上下,同心同德,共度时艰!是为我大靖北境将士,浴血奋战,守土安民!更是为我们所有人,历经劫波,对未来的殷切期盼!”
“前路或许仍有风雨,但我相信,只要我们心在一处,力使一处,这绣坊,必将更加根深叶茂!我们每个人,也必将迎来更好的明天!”
“满饮此杯!”
“满饮此杯——!”
欢呼声再次响彻夜空,为这场充满温情与力量的庆功宴,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点。
宴席散后,苏清辞亲自送萧惊寒至坊门。
“今日,多谢你能来。”苏清辞轻声道。他的莅临,对绣坊众人是莫大的肯定与鼓舞。
萧惊寒看着她被灯火映照得愈发清丽的侧颜,目光柔和:“你在之处,我自当来。”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早些歇息,京中诸事,自有我。”
苏清辞颔首,目送他翻身上马,带着亲卫融入京城深沉的夜色。她转身,回望依旧灯火通明、洋溢着欢声笑语的绣坊,心中一片安宁与坚定。
绣坊大庆,喜迎归人。
这不仅是一场久别重逢的欢庆,更是一次信念的凝聚,为接下来那注定不会平静的朝堂风云,悄然积蓄着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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