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册封大典的余韵尚未完全消散,那象征着帝国权力更迭、朝局初定的喜庆气氛,便被一桩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击碎,取而代之的是笼罩整个京城的、更深沉的不安与疑云。
就在萧景澜正式入主东宫,开始以储君身份接触核心政务,着手梳理朝纲、安抚边镇之际,一场秋日罕见的寒流席卷了帝都。
寒风凛冽,阴雨连绵,仿佛预示着某种不祥。
也正是在这阴郁的天气里,从禁宫深处传出了一个让所有朝臣心头一紧的消息——皇帝陛下旧疾复发,病势沉疴,已无法临朝听政。
起初,消息还被严格控制在内廷,只有少数几位重臣知晓。太子萧景澜每日尚能入宫请安,虽未必能面见圣颜,但至少能隔着殿门闻讯,或从御医及贴身内侍口中得知一二病情。朝务则由太子与内阁、六部重臣协同处理,看似运转如常。
然而,不过三五日的光景,情况急转直下。
养心殿宫门骤然加强了守卫,非但寻常官员不得靠近,就连太子萧景澜数次请求入内探视,竟也被值守的殿前司统领客客气气地挡在了门外。理由皆是“陛下需要绝对静养,御医嘱咐,任何人不得惊扰”。
更为蹊跷的是,原本轮流在御前伺候的几位资历深厚的总管太监,也被悄然替换。如今把持着养心殿内外,能够接触到病榻前皇帝的,只剩下以二皇子生母——林贵妃为首的寥寥数人,以及几位身份微妙、平日并不显山露水的内侍近臣。
林贵妃,出身世家大族,其家族与二皇子一党关系千丝万缕。皇帝病重,太子被阻宫门之外,反倒是她这个与储君有着天然利益冲突的贵妃,得以日夜侍奉在侧,把持了皇帝与外界沟通的唯一渠道!
一时间,宫门深锁,内外隔绝。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幽灵,迅速在朝野上下传开,引发了巨大的恐慌与猜测。
“陛下到底怎么样了?为何连太子殿下都见不到?”
“林贵妃把持宫禁,意欲何为?莫非……”
“难道二皇子那边……又要起风波了?”
“国本初定,陛下若有不测,这……”
各种流言蜚语在私下的角落里疯狂滋长,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原本因太子确立而稍稍明朗的朝局,瞬间又被浓重的迷雾笼罩,前途未卜。
东宫内,萧景澜面沉如水,来回踱步。他刚刚又一次被拒之养心殿外,那紧闭的朱红宫门和侍卫冰冷而坚定的面孔,像一堵无形的墙,将他与父皇隔绝开来,也让他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殿下,稍安勿躁。”一位东宫属官低声劝道,“或许陛下病情确实凶险,御医不得不行此下策。”
“下策?”萧景澜停下脚步,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即便是需要静养,何至于连孤这个太子都不能见?反倒是林贵妃……她为何能在里面?那些新换上的内侍,底细可都查清了?”
属官面露难色:“回殿下,正在查。但那些人……口风很紧,而且似乎都直接听命于贵妃娘娘。”
直接听命于贵妃!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父皇的身边,可能已经被林贵妃及其背后的势力完全控制!他们隔绝内外,是想隐瞒什么?还是想……操纵什么?
一想到那种可能性,萧景澜便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他想起皇叔萧惊寒之前的提醒——二皇子及其党羽绝不会甘心失败,他们的反扑只会更加疯狂。
“去请靖安王!”萧景澜当机立断。此时此刻,他迫切需要那位沉稳如山、智谋深远的皇叔为他掌舵。
然而,派去靖安王府的人很快回报:王爷一早便出城前往京郊大营“巡视”去了,归期未定。
萧景澜心中一沉。皇叔在这个敏感时刻离开京城,是巧合?还是有意避开漩涡中心?亦或是……去布置什么?
与此同时,靖安王府内虽主子不在,却也笼罩在一片凝重的气氛中。
苏清辞手臂的伤还需换药,但她此刻的心思早已不在自身的伤痛上。绣坊被焚的仇恨尚未得报,朝堂又起如此巨变,让她敏锐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王爷离京前,可有何交代?”苏清辞问侍立一旁的墨离。
墨离神色冷峻,低声道:“王爷只吩咐,紧闭府门,若无他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擅动。另外……让属下保护好先生的安全。”
苏清辞点了点头,心中明了。萧惊寒此举,是以静制动。他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既是避免在此时与林贵妃及可能隐藏其后的势力发生直接冲突,授人以柄,也是将自己置于一个更灵活的位置,便于观察和应对。而将墨离留下,保护她的意图不言而喻。
他是在告诉她,无论外界风雨多大,先保全自身。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皇宫,养心殿内。
浓郁的、几乎令人作呕的药味弥漫在空气中,压过了原本的龙涎香。重重帷幔之后,龙榻之上,皇帝萧靖宇双目紧闭,面色是一种不祥的青灰,呼吸微弱而急促,仿佛随时会断绝。
林贵妃坐在榻前的绣墩上,妆容精致,衣饰华贵,与榻上病人的奄奄一息形成鲜明对比。她手中端着一碗漆黑的药汁,正由一名心腹宫女小心翼翼地给皇帝喂服。她的动作看似轻柔,眼神却平静得近乎冷酷,偶尔掠过皇帝那枯槁的面容时,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快意。
殿内伺候的,除了那名宫女,只有两名垂手侍立、眼观鼻鼻观心的中年太监,他们都是林贵妃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
“陛下今日气色如何?”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殿外响起,随即,一名身着御医官服、但神色间却带着几分谄媚与精明的老者躬身走了进来。他是太医院副院判周明堂,亦是林贵妃暗中笼络之人。
林贵妃放下药碗,拿起丝帕轻轻擦了擦嘴角,淡淡道:“还是老样子,时昏时醒。周院判,陛下的病……究竟何时能有好转?”
周明堂上前装模作样地请了脉,眉头紧锁,摇头叹息道:“回贵妃娘娘,陛下此乃沉疴积弊,又逢季节更替,邪风入体,伤了根本……非寻常药石可速效。如今……只能静养,慢慢调理,切忌再受任何刺激惊扰。”他刻意加重了“刺激惊扰”四个字。
林贵妃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挥了挥手:“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陛下这里,有本宫守着。”
“是,微臣告退。”周明堂躬身退下,经过那两名太监身边时,几不可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殿门再次合上,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林贵妃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阴沉压抑的天空,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皇帝病重,宫门深锁,太子被阻,靖安王“避嫌”离京……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计划进行。
这深锁的宫门,关住的不仅仅是病重的皇帝,更是一个巨大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权力漩涡。朝野的人心惶惶,不过是这场风暴来临前,最微弱的序曲。
她轻轻抚摸着腕上一只翠绿欲滴的玉镯,那是儿子萧景渊多年前送给她的寿礼。她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野心”的、危险的光芒。
这盘棋,还远未到终局。而这深宫,将成为下一个不见硝烟,却更加残酷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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