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州卫的校场上,春风卷着残雪的寒意掠过旌旗。三万联军将士列成整齐的方阵,甲胄在初升的阳光下泛着冷光,刚解冻的土地被马蹄踏得微微震颤。戚继光身披猩红披风,站在高台之上,目光扫过阵列中的每一张面孔,手中马鞭轻轻敲击着栏杆。
“诸位可知,我军为何能在兆佳城大破后金?”戚继光的声音透过寒风传遍校场,“非独赖火器之利,更在协同之妙!”他抬手一挥,身后亲兵即刻展开一幅巨大的阵图,“今日便演练新阵,将南征抗倭的鸳鸯阵与北地车营之法合二为一,让冷热兵器互为羽翼!”
话音刚落,吴锐已率骑炮营推进至校场西侧。二十辆战车依次排开,车辕上架着改良型虎蹲炮,车后步兵迅速结成十二人小队——两名盾牌手居前,狼筅手紧随其后,四杆长枪错落排布,镋钯手殿后护卫,最后两人竟是挎着鸟铳的射手。这正是戚继光结合北疆战事改良的鸳鸯阵,将火器手编入基本作战单元,与冷兵器形成梯次防御 。
“列阵!”随着吴锐一声令下,战车突然向两侧展开,形成弧形防御。车后小队瞬间变换为两仪阵,左右两伍各自为战,盾牌交错如墙,狼筅从缝隙中探出,长枪蓄势待发。鸟铳手抢先开火,铅弹呼啸着击中远处靶标,随即迅速蹲下装填,长枪手立刻上前补位,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高台之上,林丹汗捋着胡须赞叹:“戚将军此阵真乃神妙!远有火器轰击,近有刀枪防护,纵使后金骑兵再凶,也难破这铜墙铁壁。”金台石亦点头附和:“昨日见工匠们打造新车,车板内嵌铁板,想来便是为抵御后金大铳所制?”
戚继光颔首道:“正是。此战车可挡箭矢铳弹,战时结阵为营,行进为盾,再配合蒙古骑兵的机动性,便是‘火器压制、战车阻骑、步骑绞杀’的万全之策。”他话音未落,校场东侧突然扬起烟尘,探马疾驰而来,手中举着一封插羽的密信。
信是沈毅从京城加急送来的,字迹潦草却字字惊心:“努尔哈赤已收编李如松旧部三百余人,皆为熟悉火器之徒,且从朝鲜购得硫磺千石,似在重建火器工坊。另有密报,其麾下大将费英东正率精骑巡视沈阳城防,加固城墙之余,还在城外挖掘三道壕沟。”
“来得正好。”戚继光眼神一凝,转身看向帐下参军,“传我将令,派斥候四人,分两路潜入沈阳与辽阳,务必查探清楚敌军城防部署与火器筹备进度。”他特意叮嘱,“切记乔装成行脚商人,勿露行迹,三日后在此复命。”
三日后的清晨,锦州卫议事厅内,戚继光正对着舆图标注防线,门外突然传来卫兵的喝止声。“将军,是斥候回来了!只是……”卫兵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两名浑身是伤的斥候,其中一人左臂缠着渗血的布条,面色苍白如纸。
“将军,我们中了埋伏!”伤重的斥候挣扎着跪下,“行至沈阳城郊的三岔口,刚与线人接上头,便冲出十余后金死士。阿贵和老周为掩护我们突围,当场殉国……”他从怀中掏出染血的绢帕,“这是线人所画的沈阳城防图,城西新增了八门大铳,壕沟内还埋有尖桩。”
另一斥候补充道:“我们沿途所见,后金正征调女真各部壮丁加固辽阳城墙,城门换成了包铁的木门,城外还搭建了十余座望楼,昼夜有人值守。更可疑的是,有不少朝鲜商人模样的人进出城,似在运送什么货物。”
戚继光展开绢帕,指尖划过图上的壕沟与铳位,眉头微蹙:“费英东果然狡诈,这三道壕沟便是为克制我军战车所设。”他转向金台石,“叶赫部与海西女真素有往来,可否派人以互市为名,再探辽阳虚实?”
金台石当即应下:“我族弟阿什坦常去辽阳贸易,此人机警过人,定能办妥此事。”他即刻起身传令,“让阿什坦带十车皮毛,明日便启程赴辽阳,务必查清那些朝鲜商人的底细。”
次日午后,阿什坦的商队刚出锦州卫,便被一队蒙古骑兵追上。为首者是林丹汗麾下大将博尔济,他勒住马缰道:“金台石首领放心不下,特命我带五十轻骑护送,若遇后金游骑,也好有个照应。”阿什坦知晓这是同盟间的提防与协助,坦然点头:“有博尔济将军同行,再好不过。”
商队抵达辽阳城外时,正值黄昏。城门处的后金士兵盘查极严,对每辆车都仔细搜查,尤其盯着随行的工匠模样之人反复盘问。阿什坦早有准备,递上备好的银两与两张狐皮,赔笑道:“小的是叶赫部的商人,这是给各位大人的薄礼,还望行个方便。”
入城后,阿什坦借着找客栈的由头,暗中观察街巷动静。只见不少民居被征用为营房,士兵们正往城墙上搬运石块,街角的铁匠铺彻夜灯火通明,隐约能听到打造铁器的叮当声。更让他在意的是,城西的大院外有金兵守卫,不时有朝鲜人扛着木箱进出,箱子上印着“硫磺”二字。
夜半时分,阿什坦趁守卫换岗之机,悄悄溜至大院墙外。墙内传来铁器碰撞声与女真语的呵斥,他附耳细听,竟听到“虎蹲炮”“铅弹”等字眼。正欲再听,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他急忙翻身躲进柴堆,只见两名金兵提着灯笼走过,口中嘟囔着:“大汗有令,三日内必须造出十门新铳,否则都得受罚。”
次日一早,阿什坦以货物受潮为由,匆匆告辞出城。刚行至五里坡,便见博尔济带着骑兵等候在此,身后还跟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这是从后金火器工坊逃出来的汉人工匠,”博尔济低声道,“他说有天大的秘密要禀报戚将军。”
那工匠见到戚继光时,已是次日清晨。他跪在帐前,连连磕头:“将军,努尔哈赤要在四月初八偷袭锦州卫!他让人仿制了二十门虎蹲炮,还从李如松旧部那里学了瞄准之法,打算趁我军不备,一举攻破城门!”
戚继光猛地起身,追问:“此话当真?你可知道偷袭部队由谁统领?有多少人马?”
“千真万确!”工匠激动地回话,“小人负责打磨炮膛,亲耳听到费英东与副将商议。此次共出兵四万,分两路而来,一路攻锦州卫正门,另一路绕至北门偷袭,还会让蒙古叛部诈降开门!”
帐内众人皆面色一变,林丹汗怒拍桌案:“哪个部落敢背叛同盟?我这就出兵荡平他们!”
“且慢。”戚继光抬手示意冷静,目光落在舆图上的锦州卫北门,“此事尚有蹊跷,需再派人核实。但防患于未然,即刻传令全军:加固城防,在南北门外挖掘陷坑;骑炮营昼夜值守,战车结阵待命;蒙古联军分出两千骑兵,隐蔽在北门附近的山林中,若有敌军来袭,便从侧翼夹击。”
军令传下,锦州卫即刻进入戒备状态。士兵们顶着春风加固城墙,将缴获的大铳搬上城楼,工兵营在城外挖出道道陷坑,上面覆盖茅草与浮土。骑炮营的将士们更是枕戈待旦,虎蹲炮旁堆满了火药与铅弹,炮手们反复演练装填发射的流程,确保战时能最快速度形成火力网。
暮色降临时,城外突然传来马蹄声。斥候飞奔入城,高声禀报:“将军,北门十里外发现蒙古部落旗号,自称是察哈尔部的归附者,请求入城避难!”
戚继光站在北门城楼,望着远处的蒙古牧民,眼神锐利如鹰。他转身对身旁的吴锐道:“传令下去,让他们在城外等候,只许派十名代表入城。另外,让隐蔽的骑兵再退三里,谨防有诈。”
城楼下,蒙古代表牵着马匹缓缓走来,为首者满脸谄媚。戚继光居高临下望去,突然注意到为首者腰间的弯刀——那是后金贵族才能佩戴的鲨鱼皮刀鞘。他心中一沉,握紧了腰间的尚方宝剑。
一场精心策划的偷袭与反偷袭,已然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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