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繁星点点,清辉漫地。
陆皓凝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便衣,青丝紧绾。
穿衣时她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避开背上的伤,那些结痂的地方仍然敏感,稍一摩擦就疼得她直吸气。
悄无声息地溜出了自己的小院,每走一步,背后的伤都在抗议。
她不得不放慢脚步,时不时靠在廊柱上歇息片刻。
借着朦胧月色,她如夜行的狸猫,轻巧地摸到父亲私库的后窗下。
翻窗时她咬紧牙关,背部的肌肉绷紧,伤处顿时如火烧般疼痛,额上渗出细密冷汗。
这是她幼时偶然发现的秘密,那窗栓年久失修,只要奋力一推,便能打开。
费尽气力,终于翻入窗内,落地的瞬间带起细微尘埃。
陆皓凝踉跄了一下,连忙扶住墙壁,背上伤处一阵尖锐的疼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摸出火折子,点燃一支随身带来的细烛。
微弱的烛光摇曳,勉强照亮库房一角。
只见库中整齐排列着十数口硕大的樟木箱,散发着淡淡的木香。
她屏住呼吸,用簪子小心撬开其中一口箱子的锁扣,掀开箱盖。
霎时间,一片耀目的银光刺入眼帘!
满满一箱,码得整整齐齐的雪花官银!
她心口狂跳,又接连撬开旁边几口箱子。
每一下动作都让她背上的伤疼痛加剧,但她已顾不得这许多。
无不是灿灿的金锭,夺目的珠宝,还有几箱流光溢彩的上好绫罗绸缎。
以父亲的俸禄,绝无可能有如此积蓄。
陆皓凝扶着箱沿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正欲再探看其他箱子,忽听门外传来清晰的脚步声与钥匙碰撞的轻响。
她慌忙吹熄蜡烛,将箱盖虚掩,闪身躲入一口巨大箱笼的阴影之后。
蹲下的瞬间,背上的伤处猛地一抽,疼得她眼前发黑,连忙用手捂住嘴才没有叫出声来。
库门“吱呀”一声洞开,两个小厮提着灯笼走了进来。
“老爷吩咐清点一下,明日要送走几箱。”其中一人道。
另一人抱怨:“大半夜的…咦?这箱子怎么像是开了条缝?”
灯笼的光扫过陆皓凝方才撬开的那口银箱。
陆皓凝凝神屏息,后背紧贴冰冷的箱壁,伤处被冷硬木箱一硌,疼得她浑身一颤,纤指却已悄然探向发间的银簪。
“嗐,准是老鼠咬松了榫头,或是没关严实。”先前那小厮浑不在意。
“别管了,快些清点完数目好回去睡觉,困死了。”
两人提着灯笼,草草照看了一圈,将陆皓凝撬开的那口箱子重新盖严实,落了锁,便打着哈欠锁门离去。
待那足音彻底消失在远处,陆皓凝才扶着冰冷的箱壁,艰难地直起身来。
背上的伤已经痛到麻木,每动一下都如针扎般难忍。
她长长吁出一口浊气,冷汗早已浸透了内衫,黏在伤处,又痒又痛。
陆皓凝不敢再留,按原路翻出窗外。
翻越时伤处被拉扯,她疼得几乎松手坠落,全凭一股意志力才勉强撑住。
落地时心神未定,脚下不慎踏断一根枯枝!
与此同时,背上的伤猛地一抽,让她失去了平衡。
“咔嚓!”
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谁在那边?!”
不远处巡逻的护院立时警觉,厉声喝问,脚步声迅疾朝这边逼近,灯笼的光影已在不远处晃动。
陆皓凝脑中嗡鸣一片,心跳如鼓。
她勉强站直身子,背上的疼痛让她几乎直不起腰。
电光火石间,她忆起儿时常在柴房听见的夜猫叫声。
“喵呜…喵嗷…”
她捏着嗓子学了两声,尾音微颤,倒真似被惊扰的野猫在叫唤。
“晦气,野猫也来凑热闹。”
护院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灯笼的光晃了晃,脚步声果然转向别处去了。
陆皓凝这才脱力般,顺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
背上的伤碰到粗糙的墙面,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冷汗涔涔,浸透重衣,夜风一吹,透骨的凉。
伤处在寒风中愈发刺痛。
她扶着墙根勉强站起,这才发觉裤脚不知何时沾了大片污泥,方才躲闪时鞋跟也崴了,脚踝隐隐作痛。
而最难受的还是背后的伤,每走一步都如受刑般难熬。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闺房,她反手牢牢闩上门,和衣倒在绣榻上。
背上的伤让她只能侧卧,锦被柔软,却辗转难眠,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引发一阵疼痛。
父亲若真涉案,她该怎么办?
举报父亲?那疯癫无依的娘亲又当如何?谁来照拂?
装作全然不知?可一旦东窗事发,她也难逃干系。
思来想去,心乱如麻。
背上的伤也在隐隐作痛,仿佛在提醒她前路的艰难。
最终,她决定暂且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同时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
翌日清晨,陆皓凝特意晚了半个时辰去正院请安。
昨夜的一番折腾让她的伤更加严重,每走一步都需咬牙忍耐。
陆无涯正对着手中一盏碧螺春怔忡出神。
细嫩的茶芽在澄澈的茶汤中浮沉不定,映着他眼底一片挥之不去的阴翳。
陆皓凝款步上前,动作比平日缓慢许多,背后的伤让她无法如常行礼,只能微微屈身。
“父亲今日气色欠佳,可是连日公务繁重,伤了精神?”
陆无涯揉按额角,声音透着倦意:“近日盐税账目繁杂,为父确实有些乏了。”
盐税!
陆皓凝心尖骤然一紧,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温言劝道:
“再要紧的公务,父亲也当以玉体为重,万勿操劳过度。”
她顿了顿,似是无意间提起:“对了,女儿昨日听下人说,杜家送了些补品来?”
陆无涯神色微变:“你听谁说的?”
陆皓凝被他语气中的严厉惊得一缩,忙低下头,做出几分委屈惶恐的模样。
“就…厨房的刘妈,说是什么珍稀药材,女儿还想着若对父亲有益,不如…”
“胡闹!”
陆无涯厉声打断,似意识到自己失态,又强压着怒气,沉声道:
“下人嚼舌根的话也信?杜家不过是送了些土仪罢了!”
陆皓凝眼圈微红,低声认错:“是女儿莽撞了…父亲息怒。”
她微微屈膝行礼,这个动作让她背上的伤一阵抽痛,身子不由得晃了一下。
陆无涯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似也察觉自己反应过激,语气略缓。
“为父并非要斥责你,只是怕你年纪小,听信了谣言,徒增烦扰。”
“好了,去给你母亲请安吧。”
“是,父亲。”陆皓凝恭敬地福身告退,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避免露出破绽。
退出那间压抑的书房,廊下天光明亮。
陆皓凝低垂的眼眸深处,一丝决绝的冷光,如冰刃般骤然掠过。
背上的伤仍在隐隐作痛,但比起心中的寒意,肉体的疼痛反而算不得什么了。
父亲方才那瞬间的失态与掩饰,几乎坐实了她心中那最坏的猜测。
她不能再心存侥幸,必须即刻绸缪,为娘亲,也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
回到清静的小院,陆皓凝立刻坐到书案前,铺开薛涛笺,提笔蘸墨。
坐着写字对她来说是一种折磨,背上的伤让她无法久坐,只能时不时站起来活动一下。
字迹娟秀却力透纸背,迅速修书一封。
信中只说她偶闻六殿下在查盐税案,请薛家哥哥帮忙打探消息,却只字未提父亲之事。
唤来青竹,她仔细叮嘱务必亲手交予薛保琴。
青竹刚走,陆皓凝又取出珍藏的银票和几件值钱首饰,悄悄藏在娘亲院中的暗格里。
若真有大难临头的那天,这些物件,或许能保娘亲一时无忧。
想到娘亲,陆皓凝轻轻叹了口气,背上的伤似乎也不那么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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