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三年,农历十二月二十六。岁暮天寒,年关将至。
北京城 早已沉浸在一片辞旧迎年的喜庆氛围之中。九门之内,大街小巷,家家户户门前都挂起了大红灯笼,贴上了崭新的桃符春联。孩童们穿着新棉袄,在巷口追逐嬉戏,燃放着零星的火炮,发出清脆的炸响。空气中弥漫着 炮仗的火药味、各家厨房飘出的炖肉香气 以及一种 忙碌而满足的年节气息。紫禁城内,各宫也在紧张地筹备着盛大的元旦朝贺与宫廷夜宴,一派祥和安宁。
然而,远在 六百里外的 帝国东北咽喉、天下第一雄关——山海关,却正笼罩在一片 与节日格格不入的肃杀与暗流汹涌之中。
是夜,朔风怒号,卷着细碎的雪沫,抽打在巍峨的关城之上,发出呜呜的尖啸。天色墨黑,无星无月,只有关楼和箭楼上悬挂的寥寥几盏气死风灯,在狂风中剧烈摇晃,投下变幻不定、鬼魅般的光影。蜿蜒壮丽的城墙,如同一条沉默的黑色巨龙,匍匐在燕山山脉与渤海之滨的咽喉要道上,在严寒中静静沉睡。关内,除了巡夜兵丁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 和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一片死寂。年关将近,边塞的冬夜,格外的寒冷与漫长。
子时三刻(将近午夜12点),一支约莫三十余人、装束寻常、牵着骡马、驮着大小箱笼的商队,顶着凛冽的寒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山海关 镇远门 外的官道上。
“站住!什么人?!” 关楼上的守夜哨兵立刻发现了他们,厉声喝问。冰冷的弓弦拉动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清晰。
商队为首一人,忙摘下厚厚的皮帽,露出一张被风霜吹得粗糙、堆满谦卑笑容的脸,朝着关上拱手,高声喊道:“军爷辛苦! 小的是从 永平府 来的皮货商人,姓赵!车队路上遇到了风雪,耽搁了行程,误了进城的时辰!还请军爷行个方便,开开门,让小的们进去避避风寒!这点小意思,给军爷们打点酒喝!”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小锭银子,高高举起。
守门的把总 带着几名兵丁,提着灯笼,从门洞旁的藏兵洞里走出来。他 借着灯光,警惕地打量着这支深夜而至的商队。只见这些人,虽然穿着厚实的棉袍,脸上带着旅途的疲惫,但 骡马驮着的箱子看起来颇为沉重,而且这些人 眼神闪烁,身形似乎也比寻常商贩要精悍些。
“规矩你懂! 酉时三刻闭门落锁,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开! 有什么事儿,明儿个一早再说!” 把总 挥了挥手,语气强硬,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了那锭银子。
“军爷!通融通融吧!” 那“赵掌柜” 脸上露出焦急之色,又往前凑了几步,声音带着哭腔,“这冰天雪地的,在外面待一宿,非冻死不可啊! 您看,我们这有 兵部勘合 和 永平府的关引!绝不是什么歹人!”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作势要递上去。
把总 犹豫了一下。年关底下,谁不想多捞点外快?他示意手下上前接过文书查验。一名士兵刚走下台阶,伸手去接——
异变陡生!
那“赵掌柜” 眼中凶光一闪!他递文书的手猛地一翻,竟 闪电般扣住了那名士兵的手腕!另一只手 已从厚厚的棉袍下,抽出了一柄 寒光闪闪的短刃!“噗嗤”一声!利刃 精准地割断了士兵的喉咙!鲜血 瞬间喷涌而出,在雪地上溅开一朵刺目的红花!
“动手!” “赵掌柜” ——正是易容改扮的 黑虎团头目李真——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
刹那间!那些看似老实的“商队伙计”,纷纷掀开骡马背上的箱笼,从里面 抽出早已藏好的钢刀、利斧、甚至还有几把强弓硬弩!他们 如同挣脱牢笼的饿狼,嚎叫着扑向尚未反应过来的守门士兵!
“敌袭!关城门!” 那把总 魂飞魄散,一边拔刀后退,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吼!然而,已经太晚了!
李真 身先士卒,刀法狠辣,瞬间又砍翻两人!他带来的这些亡命之徒,个个身手不凡,显然都是精心挑选的好手!守门的士兵本就松懈,又事出突然,几乎没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便被砍瓜切菜般放倒在地!
“嗖——啪!” 一支 带着凄厉啸音的火箭,从关外黑暗中射向夜空,炸开一团醒目的绿色火焰!这是事先约定好的信号!
几乎就在信号火箭升空的同时!关内 靠近城墙根的一些简陋民居和军户聚集区,突然燃起了好几处火头!喊杀声、哭叫声 骤然响起!数十名 早已被白莲教蛊惑、或是被收买的军中败类和地痞无赖,手持兵刃,从黑暗中涌出!他们 一部分人冲向城门,接应李真等人;另一部分人,则 径直扑向了位于关城中心区域的 官署和监狱!
“杀贪官!迎真主!” “白莲下凡,万民翻身!” 混乱中,狂热的呼喊声响成一片!
山海关,这座号称固若金汤的天下第一关,竟在 内部细作的接应和外部精锐的突袭下,一夜之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与危局之中!
叛军的目标非常明确。在 陆雄 的亲自指挥下,一股叛军 迅速攻破了防守力量薄弱的山海关大牢,砸开牢门,将里面关押的数百名囚犯——其中不乏江洋大盗、亡命之徒——全部释放!这些囚犯 如同出柙的猛虎,在叛军的煽动下,红着眼睛加入了抢劫和破坏的行列,使得局势更加失控!
而叛军主力的目标,则直指 位于关城西北角、刚刚修缮一新、戒备相对森严的 钦差行辕——也就是 皇帝特派、前来清查卫所积弊的镇守太监张云 的驻地!
然而,叛军却扑了个空。张云 似乎提前得到了什么风声,或是出于太监特有的谨慎,今夜并未留在行辕,而是宿在了一处更为隐蔽的秘密据点。
扑空后的叛军,在陆雄的带领下,立刻转向,如同潮水般涌向了 位于关城东侧的 兵部主事、署理山海关部分事务的王冕的府邸。
王冕府邸 此刻已乱作一团。府内的仆役 听得外面杀声震天,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四散奔逃。王冕 今年已五十有七,身材清瘦,面容儒雅中带着军人特有的刚毅。他 早年曾追随大儒王守仁平定宁王朱宸濠之乱,立有军功,并非不通军事的文弱书生。此刻,他 并未惊慌失措,而是迅速披上一件旧官袍,手持一柄装饰用的宝剑,快步走出书房。
“老爷!不好了!乱贼……乱贼杀进来了!” 一名老仆连滚爬爬地跑来,面无人色地喊道。
“慌什么!” 王冕 沉声喝道,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镇定人心的力量。他 对闻讯赶来的妻子和一名忠心老仆吩咐道:“你们立刻从后门走,去 参将府 寻 赵将军 庇护!快!”
“老爷!您呢?您不跟我们一起走?” 王夫人抓住他的衣袖,泪如雨下。
王冕看着结发妻子,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与决绝。他轻轻推开妻子的手,整理了一下衣冠,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吾乃朝廷命官,守土有责。贼人目标是我,我若一走,势必连累你们,更堕了朝廷颜面。你们速速离去,不必管我。记住,照看好母亲。”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妻子,毅然转身,向府门方向走去。他 并非去迎战,而是要去 正堂,穿戴整齐,等待贼人。他要 以最体面的方式,履行一个臣子的职责。
然而,他刚走到半路,忽然想起 年迈的母亲 今日有些不适,住在后宅最僻静的院落。他 脸色猛地一变!“不好!母亲!” 他再也顾不得仪态,发足便向后宅狂奔!
当他 气喘吁吁地撞开母亲房门时,只见老母 正被两名丫鬟搀扶着,吓得浑身发抖。王冕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道:“母亲!儿不孝!贼人入城,儿需在此尽忠!不能护送母亲离开了! 请母亲恕罪!” 说罢,他不顾老母哭喊,对丫鬟厉声道:“快!背老夫人从后角门走!快去!”
安置好母亲,王冕 心中稍安。他 整了整衣冠,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向正堂。此时,府门外已传来叛军疯狂的砸门声和叫骂声。
“砰!” 府门被撞开!如狼似虎的叛军 蜂拥而入!火光映照下,他们 狰狞的面目 清晰可见。
陆雄 和李真 并肩走入。陆雄 身材高大,面容阴鸷,嘴角带着一丝残忍的笑意。李真 则相对精悍,眼神锐利如鹰。他们 看着 独自一人,身着青色官袍,手持宝剑,肃立于堂前、面无惧色的王冕,眼中都闪过一丝讶异。
“王大人,别来无恙啊?” 陆雄 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深夜打扰,实非得已。我等 奉‘活祖’法旨,特来请王大人 ‘接驾’,共襄盛举!识时务者为俊杰,王大人是聪明人,何必为那昏君殉葬?”
王冕冷哼一声,目光如电,扫过二人:“陆雄!李真!尔等 背弃朝廷,勾结妖人,祸乱边关,罪不容诛! 本官世受国恩,岂能与尔等 魑魅魍魉 为伍!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要本官从贼,痴心妄想!”
“冥顽不灵!” 李真 眼中杀机暴涨,厉声道,“杀了他!”
几名叛军 立刻持刀扑上!王冕 虽年迈,但底子犹在,挥剑格挡。然而,他手中毕竟是装饰用的剑,又寡不敌众,不过两三回合,便被一刀砍中手臂,宝剑“当啷”落地!
“逆贼!” 王冕 怒目圆睁,破口大骂。又一刀,贯穿了他的胸膛!鲜血,瞬间染红了他青色的官袍!
这位曾追随阳明公平叛、一生刚正不阿的老臣,怒视着贼人,缓缓倒地,气绝身亡!至死,未曾屈服!
看着王冕的尸体,陆雄 皱了皱眉,似乎觉得有些可惜,但随即冷笑道:“倒是个硬骨头!可惜了!搜! 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叛军 立刻在府中翻箱倒柜。陆雄 则对李真低声道:“王冕已死,城中已乱。按计划行事!你 带一队精干人手,立刻去 城西的‘木香居’客栈!务必找到 那人!将他 安全带来见我!记住,要活的!此人关系重大!”
“明白!” 李真 重重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立刻点齐了十余名心腹,迅速消失在夜幕与火光之中。
安排完此事,陆雄 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凝重与……兴奋交织的神色。他 带着另外几名核心教徒,并未参与抢劫,而是 径直穿过混乱的街道,向着 位于关城东南角、防守最为严密、也最为阴森的 山海关大牢深处走去!
他们 对这里的地形似乎极为熟悉,避开乱窜的囚犯和叛军,七拐八绕,来到大牢最底层。这里 光线极其昏暗,空气中弥漫着 浓重的霉味、血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只有墙壁上插着的、 火把摇曳不定的光芒,映照出 一间间坚固如铁桶般的特殊牢房。
最终,他们在一扇 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旧的生铁牢门前停下。这牢门 与其他牢房并无二致,但仔细看去,门上的锁具却 异常复杂精密,显然非比寻常。门前的甬道,也格外干净,仿佛经常有人打扫。
陆雄从怀中 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把形状古怪、非金非铁的钥匙,插进锁孔,轻轻转动。“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他 又示意手下,合力推动那扇沉重的铁门。
“嘎吱——”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地牢中回荡,格外刺耳。
铁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 一片漆黑的空间。一股 更浓郁的、混合着草药和某种奇异檀香的味道,扑面而来。
陆雄 示意手下留在门外警戒,自己 整理了一下衣袍,脸上 收敛了所有的桀骜与杀气,换上了一副 近乎虔诚的恭敬表情。他 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李真 也紧随其后。
牢房内,并未想象中那般肮脏不堪。相反,里面 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光线勉强照亮了 一张简单的石床、一张石桌、和一个 背对着门口、坐在石凳上、身形瘦削、披散着灰白长发的身影。
那身影 似乎对来人不闻不问,依旧 静静地坐着,仿佛一尊石雕。
陆雄 和李真 走到那人身后约五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两人 对视一眼,竟 齐齐躬身,行了一个大礼,语气无比恭敬,甚至带着一丝畏惧地开口道:
“晚辈陆雄(李真),奉 ‘海龙王’尊上 之命,特来恭迎 菊老先生 出关!让先生在此受苦多年,晚辈等 万死!”
牢房中,一片死寂。只有油灯灯芯 偶尔爆出的噼啪轻响。
良久,那背对着他们的、被称为“菊老先生”的身影,才 极其缓慢地、仿佛关节生锈般,动了一下。一个 苍老、沙哑,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笑意的声音,在昏暗的牢房中缓缓响起:
“哦? 是小泥鳅……派你们来的? 他……终于,等不及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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