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气晴好,虽仍是寒冬,但阳光难得地明媚,洒在紫禁城金碧辉煌的琉璃瓦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连带着森严的宫禁也似乎多了几分暖意。
用过早膳,朱秀宁 便迫不及待地拉着张绥之,乘上马车,前往位于皇城东南角的内府监局。张绥之 昨夜在靖影司查阅卷宗直至三更,眼中还带着些许血丝,眉宇间有挥之不去的疲惫。但看着身旁 明眸善睐、笑靥如花的朱秀宁,感受着她因期待而微微发烫的指尖,他心中的倦意便消散了大半。大婚在即,这些琐碎事宜虽非他所长,但既然是她的心愿,他必当奉陪,且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内府监局,并非单一衙门,而是掌管宫廷各项器物制作、供应的重要机构群,下设 银作、浣衣、针工、内织染 等八局,占地广阔,屋舍连绵。今日他们主要要去的,便是负责公主大婚礼服面料织造的 织染局 和负责金银首饰制作的 银作局。
马车在监局大门前停下,早有得到消息的掌印太监 躬身迎候。两人刚下车,便听到一阵清脆欢快的笑声传来。
“秀宁姐姐!张大人!你们可来啦!” 只见清湘郡主朱禧君 穿着一身杏子红的缠枝莲纹襦裙,外罩一件月白绣折枝梅的比甲,小腹已微微隆起,在两名侍女的搀扶下,笑吟吟地站在不远处。她气色极好,面若桃花,浑身散发着将为人母的温婉与幸福气息。
“禧君妹妹!你怎么也来了?” 朱秀宁见到堂妹,很是惊喜,连忙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关切道,“你有着身子,该在府里好生静养才是,怎么还到处跑?”
“整日在府里闷死了!听说姐姐今日要来试看大婚的礼服首饰,我怎能不来凑凑热闹?” 朱禧君笑着拍了拍朱秀宁的手,目光促狭地在朱秀宁和张绥之之间转了转,打趣道,“再说,我也好提前看看,咱们未来的驸马爷,是如何被姐姐使唤得团团转的呀?” 说着,自己先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张绥之被她说得有些窘迫,连忙拱手行礼:“下官见过清湘郡主。”
“张大人快快免礼!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不必如此客气。” 朱禧君笑着还礼,随即拉着朱秀宁的手,姐妹俩旁若无人地叽叽喳喳说笑起来,将张绥之晾在了一边。
一行人先在织染局掌事太监的引导下,来到了存放和织造高级绸缎的库房与工坊。一踏入其中,仿佛进入了一个 流光溢彩、富丽堂皇的丝绸世界。
库房高大宽敞,光线却经过精心设计,既明亮又不刺眼,完美地展现了丝绸特有的柔润光泽。一排排顶天立地的紫檀木架子上,整齐地码放着一匹匹 颜色各异、质地精良的绸、缎、绫、罗、纱、绢。大红的云锦 灿若云霞,其上用金线织出团龙、鸾凤、牡丹等繁复图案,华贵夺目;宝蓝色的宋锦 典雅沉静,纹样古朴;湖绿色的软烟罗 轻薄如蝉翼,仿佛笼着一层青烟;还有各色缂丝、妆花缎,更是巧夺天工,一寸一金。
工坊内,数十架巨大的花楼织机整齐排列,机杼声不绝于耳。技艺精湛的织工们,正在埋头劳作,梭子在他们手中如同穿花蝴蝶般飞舞,将五彩丝线编织成华丽的图案。空气里弥漫着 新织绸缎特有的、混合着蚕丝和植物染料的淡淡清香。
“殿下,郡主,张大人,请这边看。” 掌事太监恭敬地引着他们来到一张铺着明黄锦缎的长案前。案上,整齐地摆放着为朱秀宁大婚 量身定制的几套礼服面料样本。
“这是为殿下大婚吉服准备的主料,江宁织造进贡的 大红底缂金丝云龙戏珠妆花缎。” 太监指着一匹在灯光下流光溢彩、几乎让人无法直视的绸缎介绍道,“您看这龙睛,用的是 上等的东珠米珠点缀,龙鳞则用 纯金箔捻成的金线,一片片缂织上去,需得最好的工匠,耗费半年工时方能织就一匹。”
朱秀宁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抚过那光滑微凉、却又带着金属质感的缎面,眼中流露出惊叹与喜爱之色。她又看向旁边一匹 杏黄色的八团鸾凤和鸣织金纱,那是用于婚礼次日拜见太后、皇帝时所穿的礼服面料,同样精美绝伦。
“绥之,你看这个颜色如何?” 她拿起一匹石榴红的暗花缂丝,在自己身前比了比,侧头问张绥之。那红色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愈发精致动人。
张绥之对布料一窍不通,只觉得眼前一片璀璨,看得眼花缭乱,见朱秀宁询问,只好老实回答:“殿下……这些都极好。下官……不太懂这些,只要殿下喜欢便好。” 他神情专注而诚恳,带着几分书生面对华美之物时的无措与真诚的赞赏。
朱禧君在一旁看得忍俊不禁,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朱秀宁,压低声音笑道:“姐姐你看,张大人这模样,跟我家那个书呆子当初一模一样! 问什么都是‘极好’、‘殿下喜欢便好’,真是…… 半点主意都没有!” 说着,自己先笑得花枝乱颤。
朱秀宁也笑了,嗔怪地瞪了堂妹一眼,但眼中满是甜蜜。她知道张绥之的性子,能陪她来,耐心地看着,已是极大的体贴了。
在织染局大致选定了礼服的主要面料和纹样后,朱禧君便迫不及待地提议:“姐姐,织染局看得差不多了,咱们快去银作局看看吧! 我听说银作局新来了一位西域大师傅,手艺神乎其神,连宫里的老匠人都赞不绝口呢! 你的凤冠首饰,定然是出自他手,快去看看!”
朱秀宁也被勾起了好奇心,点头应允。一行人便转道前往不远处的银作局。
与织染局的绚丽多彩不同,银作局内,弥漫着一股 金属、火焰和松香混合的独特气味。工坊内,炉火正旺,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拉丝声、打磨声不绝于耳。随处可见 埋头工作的工匠,有的在熔炼金银,有的在捶打成型,有的在用镊子小心翼翼地镶嵌宝石,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银作局的掌印太监是一位姓刘的五品宦官,早已得到消息,恭候在门口。见礼毕,刘太监躬身道:“殿下,郡主,张大人万福金安。您们定制的凤冠、首饰,正在后殿由西域来的尤素福大师进行最后的组装镶嵌,请随奴婢来。”
穿过前殿嘈杂的工坊,来到一处相对安静、陈设更为讲究的后殿。殿内光线明亮,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檀香气。只见殿中央,设着一张宽大的紫檀木工作台,台上铺着深色的丝绒。一位 身着大明工匠服饰,但高鼻深目、鬓发卷曲、瞳孔呈淡褐色的西域老者,正 全神贯注地伏在案前。他约莫五十岁年纪,脸上刻满了风霜与专注的皱纹,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有神,此刻正 戴着特制的放大眼镜,用一套极其精巧纤细的工具,小心翼翼地 将一颗颗细小如米粒、却光华璀璨的珍珠,镶嵌到一顶已初见雏形的 极其华丽繁复的凤冠骨架之上!
而那顶凤冠,即便尚未完工,已足以让所有初见者 呼吸为之一滞!
凤冠的基架,是用 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赤金丝,以极其复杂的手法 编织、堆垒、掐丝而成,构成了九只展翅欲飞的金凤和四只环绕其间的翚鸟(一种有五彩羽毛的雉鸡)的轮廓,这便是 规制最高的“九翚四凤”!凤鸟的羽翼、尾羽,翚鸟的彩翎,无不纤毫毕现,栩栩如生!在基架的关键节点和各处空白,已经预先留好了镶嵌宝石和珍珠的卡槽。
工作台的一角,还摆放着数个打开的紫檀木匣。一个匣子里是 颗颗浑圆莹润、大小均匀的顶级东珠;另一个匣子里是 颜色、切割各异的宝石——红如火焰的鸽血红宝石、湛如秋水的蓝宝石、翠绿欲滴的祖母绿、还有晶莹剔透的金刚石;旁边还有 已经制作完成的金簪、步摇、掩鬓等头面组件,以及 成套的玉佩、组绶、金环耳坠等,无一不是精工细作,华美绝伦!
张绥之 虽不通女红首饰,但此刻,也被眼前这 极致的工艺、奢华的用料 和 扑面而来的皇家气派 深深震撼了!他只觉眼花缭乱,几乎无法呼吸!这已不仅仅是首饰,更是一件 凝聚了无数匠人心血、代表着帝国最高工艺水平的艺术品!
那位名为尤素福的西域大师,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众人的到来浑然未觉。他的手指稳定得不可思议,动作轻柔而精准,每一次镶嵌,都恰到好处。在他手下,那些冰冷的金银宝石,仿佛被赋予了生命,逐渐组合成一件 无与伦比的瑰宝。
朱禧君 看得双眼发直,忍不住轻轻“哇”了一声,扯了扯朱秀宁的袖子,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羡慕:“天啊……姐姐……这……这也太漂亮了! 比我成亲时戴的那顶,不知道要精致华美多少倍! 皇兄对您可真是……” 她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朱秀宁 亦是屏住了呼吸,一双美眸 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那顶即将属于她的凤冠,眼中 闪烁着难以置信的惊喜、激动与幸福的光芒。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生怕自己会惊呼出声。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凤冠初具雏形的金丝和宝石上,折射出万千道炫目的光彩,也映亮了她 因极度喜悦而泛着红晕的绝美脸庞。这一刻,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只是一个 即将披上嫁衣、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的待嫁少女。
刘太监在一旁,不无自豪地低声介绍道:“殿下,尤素福大师来自西域帖木儿帝国故地,祖上世代为王室制作珠宝。他这手‘微镶’和‘金丝编织’的技艺,确是独步天下。您看这凤鸟的眼睛,用的是两粒一般大小的 水滴形黑珍珠,乃是稀世珍品。还有这翚鸟尾羽的渐变色彩,是用 不同颜色的蓝宝石和碧玺,依照羽毛生长方向,一点点镶嵌而成,耗时足足三个月……”
听着刘太监的介绍,看着大师专注的神情和那顶渐渐成型的、仿佛汇聚了天地间所有华彩的凤冠,张绥之的心中,除了震撼,更涌起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如此盛大的婚礼,如此厚重的恩宠,他 张绥之,何德何能,能得配如此明珠?唯有 倾尽此生,护她周全,许她一世长安,方能不负君恩,不负卿心。
殿内静悄悄的,只有尤素福大师手中工具发出的细微声响,和姐妹俩压抑着的、兴奋的呼吸声。金丝银缕,宝石生辉,交织成一幅 盛世华年、锦绣良缘的动人画卷。而这一切的华美,都只为了 装点那一位 笑靥如花的女子,和她身旁 目光温柔而坚定的男子。他们的故事,即将翻开崭新的篇章。
银作局后殿内,静得仿佛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位西域大师尤素福灵巧的双手,以及他手下那顶逐渐焕发出夺目光彩的九翚四凤冠上。金丝编织的凤鸟在灯光下舒展羽翼,镶嵌其上的珍珠宝石流转变幻,仿佛下一刻就要引颈长鸣,振翅高飞。
朱秀宁 看得痴了,好半晌,才轻轻吐出一口气,仿佛怕惊扰了这份极致的美丽。她侧过头,眼波流转,望向身旁的张绥之,唇角扬起一抹甜蜜而带着些许调皮的笑意,轻声问道:“绥之,你看……这些,可还喜欢?”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仿佛少女向情郎展示心爱之物,渴望得到认可。
张绥之从震撼中回过神,迎上她亮晶晶的眸子,心中柔软得一塌糊涂。他其实对珠宝首饰并无太多概念,只觉得眼前之物华美不可方物,但更让他心动的,是朱秀宁此刻脸上那毫无保留的欢喜与幸福。他温和地笑了笑,目光诚挚,点了点头:“喜欢。殿下喜欢的,下官自然都喜欢。这凤冠……很美,配得上殿下。” 他的赞美朴实无华,却更显真心。
一旁的朱禧君 却按捺不住好奇心,她凑近工作台,小心翼翼地,生怕打扰大师,用气声向着那位全神贯注的西域老者问道:“尤……尤素福大师? 您这手艺真是太神奇了! 这金丝是怎么捻得这么细的? 这宝石镶嵌得竟一点缝隙都看不出! 您是从西域哪里来的呀?”
那尤素福大师 闻声,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却并未抬头,只是用略带生硬、却异常清晰,带着明显异域口音的汉语缓缓答道:“回……贵人话。小老儿……来自……撒马尔罕。这金丝……是用 特制的拉丝板,反复抽拉……至于镶嵌,心要静,手要稳,眼要准……熟能生巧罢了。” 他言简意赅,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手中的凤冠。
张绥之闻言,心中微微一动。撒马尔罕!那是帖木儿帝国的古都,丝绸之路上的明珠,以手工艺和商业繁盛闻名。没想到这位大师的汉话竟能说到如此程度,虽不流利,但用词准确,显然在此浸淫已久。看来,大明确实是海纳百川,能吸引四方奇人异士前来。
朱禧君听得啧啧称奇,还想再问,却被朱秀宁轻轻拉了一下衣袖。朱秀宁对她摇了摇头,示意不要打扰大师工作。朱禧君会意,吐了吐舌头,不再作声,但一双美目依旧紧紧盯着尤素福那双仿佛有魔力的手。
又看了一会儿,见大师完全沉浸在创作中,朱秀宁觉得不便久留,便对刘太监低声吩咐了几句,无非是务必精益求精,不得有丝毫怠慢云云。刘太监自然是连声应诺,赌咒发誓一定督促大师傅用心制作。
一行人这才悄然退出了银作局后殿。
走出内府监局高大的门楼,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驱散了工坊内那种 混合着金属、火焰和松香的、略带压抑的热烈气息。朱秀宁 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脸上洋溢着心满意足的红晕。她转过身,很自然地挽住张绥之的胳膊,仰起脸看着他,眼中带着关切:“绥之,我看你方才在里面,好像有些心不在焉的? 是不是最近在靖影司太累了,没休息好? 你看你,眼圈都有些泛青了。” 她伸出纤纤玉指,轻轻碰了碰他的下眼睑,语气中满是心疼。
感受到她指尖微凉的触感和毫不掩饰的关心,张绥之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确实因为追查“海龙王”的线索而连日熬夜,精神有些疲惫。但他不愿让她担心,便捉住她捣乱的手,握在掌心,微微一笑,语气轻松地说道:“殿下放心,我没事。只是看着那些精巧绝伦的物件,一时有些看呆了。殿下挑选的,自然是极好的。”
“哼!又敷衍我!” 朱秀宁撅起嫣红的小嘴,故作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但眼角眉梢的笑意却泄露了她的好心情,“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要按时休息!案子是查不完的,身子才是自己的!你要是累坏了,我……我可不依!” 她说着,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娇嗔的命令口吻。
看着她这副娇憨的模样,张绥之只觉得心中柔软之处被轻轻触动。他忍不住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刮了一下她挺翘的鼻尖,动作亲昵自然,眼中满是宠溺的笑意:“好,好,都听殿下的。我保证,今晚一定早早安歇,绝不再熬夜。这样总行了吧?”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些许戏谑又无比亲昵的小动作,让朱秀宁微微一愣,随即,白皙的脸颊上迅速飞起两朵红云。她 下意识地摸了摸被刮过的鼻尖,心里甜丝丝的,嘴上却不肯认输,扬起下巴,故作高傲地道:“这还差不多! 要听话才是我的好绥之弟弟!” 那声“弟弟”叫得又软又糯,带着说不出的亲昵与得意。
两人相视一笑,阳光将他们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 恬静而幸福的微尘。
送朱秀宁回宫后,张绥之才乘坐马车返回澄清坊的宅邸。忙碌了一上午,加之昨夜确实睡得晚,他感到一阵倦意袭来。
马车刚在院门口停稳,早已听到动静的花翎和阿依朵便像两只欢快的小鸟般从里面飞了出来。
“绥之哥哥回来啦!” 花翎笑嘻嘻地帮他打起车帘。
“大人,您可用过午膳了?灶上还温着粥和小菜。” 阿依朵则细心地问道。
张绥之刚要回答,却见院中那棵老槐树下,一个 熟悉的身影 正背对着他,悠闲地坐在石凳上,手里端着一杯茶,逗弄着在脚边嬉戏的金丝猴。那人 一身朱红色的便装常服,身姿挺拔,不是徐舒月又是谁?
听到脚步声,徐舒月 转过头来,一张英气勃勃的俏脸上,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她 放下茶盏,站起身,双手抱胸,凤目将张绥之上下一打量,拖长了语调,调侃道:“哟——!这不是我们 即将走马上任的驸马都尉、顺天府张青天、张大人嘛! 怎么,陪着长公主殿下,去内府监挑完凤冠霞帔了? 感觉如何呀,未来的 驸马爷?” 她特意在“驸马爷”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眼中满是促狭的光芒。
张绥之早已习惯了徐舒月这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闻言也不着恼,只是无奈地笑了笑,走上前道:“徐千户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莫不是又来蹭我家的茶喝?” 他一边说,一边示意阿依朵去重新沏茶。
“呸!谁稀罕你家的茶!” 徐舒月啐了一口,随即神色一正,压低了声音道:“有正事找你。我刚从北镇抚司过来,得到消息,陛下 今日早朝后,单独召见了 御马监掌印太监兼提督东厂 的 张佐 张公公。”
张绥之闻言,神色也严肃起来。张佐是皇帝潜邸时的老人,深得信任,掌管御马监兵权和东厂侦缉,权势熏天。皇帝单独召见他,定然有要事。
“所为何事?” 张绥之引着徐舒月走进书房,示意她坐下说。
徐舒月坐下,接过阿依朵奉上的热茶,吹了吹热气,低声道:“陛下 已正式下旨,派遣 司礼监随堂太监、御马监右少监 张云 为 钦差,即日前往 山海关,以 犒赏边军 为名,暗中彻查 蓟镇、辽东一带卫所 的 军户逃亡、军屯侵占、军饷克扣 等积弊!”
“哦?” 张绥之眼中精光一闪!这无疑是一个重磅消息!他与徐舒月,还有朝中一些有识之士,多次上书或通过密奏,痛陈边镇卫所糜烂之状,请求整顿。虽然皇帝在乾清宫那次,表面上训斥他“妄议朝政”,但显然,他们的谏言,皇帝 并非没有听进去!只是,皇帝选择了 更为稳妥、也更符合其行事风格的方式——绕过外廷文官系统,直接动用内廷太监的力量,进行秘密调查!
“陛下……终于动手了!” 张绥之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派遣太监,尤其是东厂系统的太监去查边镇,固然有其弊端,容易滋生勒索、诬陷等事。但在目前,文官系统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且效率低下的情况下,用内臣这把“快刀”去斩边镇的“乱麻”,或许是见效最快的方式。这至少表明,陛下 锐意整顿边备的决心是坚定的!
“是啊!” 徐舒月也显得有些兴奋,她放下茶盏,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张云此人,我听说过,是张佐的心腹,为人还算谨慎,手段也厉害。派他去,可见陛下对此事的重视程度。若是真能 揪出几条大鱼,杀一儆百,对整肃边镇,绝对是大好事!” 她顿了顿,看向张绥之,眼中闪过一丝忧色:“不过……山海关乃至整个辽东,关系错综复杂,将门、官绅、甚至可能还有…… 我们正在查的那个‘海龙王’的触角……张云此去,恐怕也不会太平顺。我们要不要……让我们在北镇抚司和靖影司在辽东的人,暗中配合一下?”
张绥之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暂时不要轻举妄动。陛下既然派了东厂的人去,就是不想让外廷过多插手。我们若贸然行动,反而可能打草惊蛇,甚至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我们 按原计划,继续盯紧‘海龙王’在海上和东南的线索。边镇的事,先让张云去查。一有消息,我们立刻就能知道。届时,再见机行事不迟。” 他目光深邃,心中已然有了计较。皇帝此举,既是整顿边备,也未尝不是在 投石问路,试探各方的反应。他必须更加谨慎。
“嗯,你说得对。是我心急了。” 徐舒月点了点头,认可了张绥之的判断。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忽然又想起什么,笑道:“说起来,你这驸马爷眼看着就要当上了,这查案缉凶的差事,以后怕是没那么自在了吧? 听说,驸马都尉可是个富贵闲人。”
张绥之闻言,淡淡一笑,目光望向窗外庭院中那两株在冬日里依旧挺拔的古树,语气平静却坚定:“在其位,谋其政。只要陛下还用得着我张绥之一天,这顺天府的案子,靖影司的差事,我便不会放下。至于富贵闲人……”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温柔,“能与殿下相守,便是最大的富贵。闲适与否,倒在其次了。”
徐舒月看着他脸上那抹罕见的、带着幸福光晕的柔和神色,心中微微一动,随即洒脱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有志气!这才是我认识的张绥之! 行了,消息带到,茶也喝了,本千户也该回衙署了。你呀,也赶紧趁这机会好好歇歇,养精蓄锐!等着当你的 新郎官 吧!” 说罢,她站起身,利落地一抱拳,转身大步离去,红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院门外。
送走徐舒月,张绥之独自站在书房窗前,心中思绪翻涌。一边是 即将到来的大婚喜悦 和 陛下开始整顿边备的利好消息,一边是 隐藏在暗处的“海龙王” 和 错综复杂的朝局边患。他感到肩上的担子,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重了。
但,看着庭院中正与金丝猴嬉戏玩闹、发出银铃般笑声的花翎和阿依朵,想到朱秀宁那充满信任与依赖的眼神,他的心中便充满了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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