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碗被端到面前,浓重苦涩的气味直冲鼻腔,几乎盖过了殿内沉静的檀香。
太后慈爱的目光,沈云柔恳求的眼神,宫女微微颤抖的手,以及那充满惊恐的心声——【千万别尝!那药里……那药里……】
电光石火间,沈月凝脑中闪过无数念头。硬抗?示弱?还是……
她忽然抬起手,并非去接药碗,而是用袖口掩住唇,发出一阵更加剧烈急促的咳嗽,肩膀耸动,咳得仿佛连心肺都要呕出来,脸色瞬间憋得通红,眼角生理性地溢出水光。
“娘娘……恕罪……”她气息不稳,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难受,“臣妾……臣妾昨日怕是真的受了寒……此刻喉间灼痛……实在……实在闻不得这药味……怕是……怕是会当场失仪……”
她一边咳,一边艰难地说着,身子微微蜷缩,显得脆弱不堪,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
太后脸上的慈爱僵硬了一瞬。
【又咳?!这贱人除了咳就不会别的了?!】
【昨日在王府门前不是挺凶悍的吗?到哀家面前就装起林黛玉了?!】
沈云柔连忙轻拍太后的背,柔声劝道:“娘娘,姐姐身子不适也是真的,您就别勉强她了……”她说着,目光担忧地看向沈月凝,“姐姐,你还好吧?”
【咳!最好咳死过去!省得碍眼!】
太后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不悦,挥挥手让宫女将药端下去,语气淡了几分:“既然身子不适,便好生坐着歇歇。哀家也不是那等不近人情之人。”
“谢……谢娘娘体谅。”沈月凝慢慢止住咳嗽,用帕子按着眼角,气息依旧微弱,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殿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太后揉了揉额角,像是真的乏了,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沈云柔乖巧地继续替她按揉,目光却时不时飘向沈月凝,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王爷怎么还没来?消息没送到?还是他不来了?】
她在等萧绝?沈月凝心中冷笑,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若她方才真喝了那药,无论有事无事,待萧绝到来,见她“伺候”太后用药,太后再“不经意”说些她如何“孝顺懂事”的话,便是一步棋。若她不喝,便是顶撞不孝,同样有文章可做。
只可惜,她们没算到她“病”得如此“及时”。
时间一点点流逝,太后似乎真的睡着了,呼吸平稳。
沈云柔按揉的动作越来越慢,眼神中的焦躁几乎难以掩饰。
沈月凝则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坐着,全力调息,让自己看起来更虚弱几分。
终于,殿外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以及内侍的通传:“摄政王到——”
沈云柔眼睛猛地一亮,手下动作一停。
太后也适时地“醒”了过来,带着刚睡醒的慵懒:“绝儿来了?”
萧绝一身朝服还未换下,显然是刚从前面过来。他步入殿内,目光扫过全场,在咳得脸色泛红、弱不禁风的沈月凝身上停顿了一瞬,眸底飞快掠过一丝极淡的诧异,随即化为了然的笑意。
【又演上了?这次是唱的哪一出?】
【不过这副病西施的样子,倒是比平日那冷冰冰的模样顺眼点。】
他上前给太后行礼:“儿臣听闻母后凤体欠安,特来探望。”
太后慈爱地笑笑:“老毛病了,不碍事。难为你惦记着。”她像是才想起沈月凝,叹道,“倒是月凝这孩子,昨日怕是吓坏了,又染了风寒,瞧这咳嗽的,真是可怜见的。”
萧绝转向沈月凝,眉梢微挑:“哦?爱妃昨日在王府门前那般‘神勇’,今日倒是娇弱起来了?”
语气带着明显的戏谑。
沈月凝抬起水光潋滟(咳出来的)的眸子,看向他,声音轻弱:“王爷……取笑了。臣妾……臣妾也不知为何,入了宫便觉得……浑身不适……”她说着,又是一阵轻咳。
【神勇?还不是被你那些烂桃花和地牢吓的!】心底狠狠怼了回去,面上却愈发楚楚。
萧绝低笑一声,不再逗她,转而看向太后:“既然母后无恙,爱妃又身子不适,儿臣便先带她回府歇着了。免得过了病气给母后,更是罪过。”
太后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似乎不太情愿,却又找不到理由反驳,只得道:“也好。回去好生将养着。”她又看向沈月凝,语气意味深长,“月凝啊,哀家可是真疼你,日后要多进宫来陪哀家说说话。”
“是,臣妾谨记。”沈月凝垂眸应下。
萧绝略一拱手,便走到沈月凝身边,极其自然地伸手扶住她的手臂:“走吧。”
他的手掌温热有力,隔着衣料传来清晰的温度,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沈月凝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挣脱,顺势借着他的力站起身,依旧扮演着虚弱,半靠在他身侧,向太后行礼告退。
沈云柔看着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尤其是萧绝那看似维护的姿态,指甲狠狠掐进了掌心,眼底几乎要喷出火来。
【凭什么!王爷竟然亲自扶她!这贱人!】
一出慈宁宫,远离了那些视线,沈月凝立刻就想挣开萧绝的手。
谁知萧绝非但不松,反而收紧了力道,几乎是将她半搂在怀里,拖着她快步向前走去。
“王爷……”沈月凝蹙眉。
“别动。”萧绝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意,“演便演到底。这宫里,眼睛多得很。”
沈月凝一怔,不再挣扎,任由他几乎是挟持着自己,穿过一道道宫门。
他的步伐很快,气息平稳,侧脸线条在宫灯映照下显得有些冷硬。直到坐上王府的马车,车门紧闭,他才猛地松开手,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拿出帕子擦了擦手指。
沈月凝揉着被他攥得发痛的手臂,坐直身体,脸上那点虚弱瞬间收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平静。
马车轱辘转动起来。
萧绝靠在软垫上,闭着眼,仿佛刚才那段疾行耗光了他的力气,语气慵懒地开口:“本王倒是小瞧爱妃了,这装病示弱的本事,炉火纯青。”
沈月凝淡淡道:“不及王爷翻脸如翻书。”
萧绝睁开眼,斜睨她:“今日太后那药,怎么回事?”
“不知道。”沈月凝看向窗外流逝的宫墙,“或许真是补药,或许是毒药。妾身惜命,不敢赌。”
“惜命?”萧绝嗤笑,“本王看你胆子大得很。”他意有所指。
沈月凝心中一凛,知道他说的是地牢之事,抿紧唇不再接话。
马车内陷入沉默。
行至半路,经过一条相对僻静的街巷时,马车外忽然传来车夫一声短促的呵斥,以及马匹受惊的嘶鸣声!
马车猛地一顿!
沈月凝猝不及防,向前栽去!
身旁的萧绝眼疾手快,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猛地拽回,同时另一只手快如闪电地拔出腰间软剑!
“锵!”
剑光一闪!
一支弩箭竟穿透车壁,擦着沈月凝方才的位置,哆地一声钉入对面的车壁,箭尾兀自颤抖!
刺客!
光天化日,天子脚下,竟有人敢当街行刺摄政王车驾!
“待着别动!”萧绝厉喝一声,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一脚踹开车门,身影如电般掠了出去!
车外立刻传来兵刃交击的铿锵声、惨叫声、以及路人的惊呼逃窜声!
沈月凝心脏狂跳,紧紧贴着车壁,指尖冰凉。她透过车门缝隙,能看到外面刀光剑影闪动,萧绝那抹玄色身影在数个黑衣刺客的围攻中闪转腾挪,剑光所至,必见血光!
他身手竟如此狠辣凌厉!
然而刺客人数不少,且显然都是死士,攻击悍不畏死。一名刺客觑准空档,竟突破护卫的拦截,手中淬毒的短刃直刺马车车厢!
目标——是她!
沈月凝瞳孔骤缩,下意识地向后猛退,后背重重撞在车壁上!
就在那短刃即将刺入车厢的刹那——
“噗嗤!”
一柄长剑从斜刺里猛地洞穿那名刺客的胸膛!
萧绝不知何时已回护到车门前,脸上溅了几点鲜血,眼神冷得吓人,手腕一抖,将那刺客的尸体甩飞出去!
他回头,目光飞快地扫过车内脸色苍白的沈月凝,确认她无碍,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戾气,有审视,还有一丝极淡的……松了口气?
【碍事!】
不等沈月凝看清,他已再次转身投入厮杀。
战斗结束得很快。留下几具尸体,其余刺客见事不可为,迅速遁入小巷消失。王府护卫追赶而去。
街上一片狼藉,血迹斑斑。
萧绝还剑入鞘,玄色朝服上血迹暗沉。他站在马车旁,气息微乱,侧脸线条紧绷,目光扫过那些尸体,眼神阴鸷得可怕。
“王爷,您没事吧?”护卫长上前,声音紧张。
萧绝没理他,猛地转身,一把掀开车帘,目光如刀般钉在沈月凝身上。
“你,”他声音带着厮杀后的沙哑和冷厉,“到底惹了多少麻烦?”
沈月凝迎着他仿佛要杀人的目光,心脏依旧在狂跳,却缓缓坐直了身体。
“王爷以为,”她声音微哑,却清晰无比,“这麻烦,是冲着我来的?”
萧绝瞳孔微缩。
【不是冲她?难道是冲本王?可那最后一击……】
【当街行刺……好大的胆子!】
他死死盯着她,像是要从她脸上找出答案。
沈月凝毫不避让地回视,心底却是一片冰冷。
那些刺客,一开始确实是冲着萧绝去的。但最后那名死士,目标明确,就是她这辆马车!
有人,既要杀萧绝,也不想让她活!
是皇帝?太后?还是……其他被触及了利益的人?
萧绝猛地放下车帘,隔绝了内外视线。
“回府!”他冷声下令,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暴怒。
马车再次启动,气氛比之前更加凝滞沉重。
沈月凝靠在车壁上,能清晰地听到外面萧绝冰冷的声音在对护卫吩咐:“查!给本王掘地三尺,也要把幕后之人挖出来!”
她闭上眼,指尖微微颤抖。
这帝都的风,看来要变得更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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