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入摄政王府,沉重的朱门在身后合拢,将街市的血腥与喧嚣彻底隔绝。
车内死寂。萧绝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几乎凝成实质,他脸上未干的血迹和冰冷的眼神,让前来迎接的管家与护卫皆屏息垂目,不敢多言。
他率先下车,甚至未再看沈月凝一眼,只对迎上来的钱管家冷声丢下一句:“请太医。”便大步流星地朝着书房方向而去,衣袂带风,戾气未消。
沈月凝自行下了车,脸色依旧苍白,臂上被萧绝攥过的地方隐隐作痛,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冷静。她看了一眼萧绝离去的背影,并未跟去,而是转身对一旁噤若寒蝉的丫鬟道:“回凝辉院。”
回到院落,屏退下人,她独自坐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当街行刺,目标明确是冲着萧绝和她两人来的。是谁如此迫不及待,要同时除掉他们?皇帝?太后?还是因为地牢之事,触动了萧绝的某根敏感神经,引来他真正敌人的报复?
而那碗太后宫中的药……宫女惊恐的心声绝非作假。太后今日宣她入宫,绝非“侍疾”那么简单。
一个个念头在脑中飞速闪过,混乱却又隐隐指向某个方向。
约莫一炷香后,院外传来脚步声。来的不是太医,而是萧绝身边一名亲卫,手中提着一个食盒。
“王妃娘娘,”亲卫躬身,语气恭敬却不容拒绝,“王爷吩咐,今日府中不甚太平,为免宵小再钻空子,娘娘的膳食皆由大厨房统一制备送来。这是您的午膳,请您慢用。”
统一制备?监视才是真。
沈月凝面色无波:“放下吧。”
亲卫将食盒放在桌上,却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垂手立在一旁:“王爷吩咐,看着娘娘用完。”
沈月凝抬眸,冷冷看了那亲卫一眼。亲卫低下头,却半步不退。
她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精致的菜肴,并一碗热气腾腾的碧粳米饭。她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起来,动作优雅,看不出丝毫情绪。
【王爷这是防着谁?难道怀疑今日刺客与府内有关?】
【这差事真难办……】
亲卫的心声带着忐忑。
用完膳,亲卫才提着空食盒告辞离去。
沈月凝走到窗边,看着院中明显增多的巡逻护卫,唇角勾起一抹冷嘲。萧绝这是要将她彻底圈禁起来。
下午,她依旧去了书房,却发现昨日那些账册名录已被收走。钱管家赔着笑脸:“王爷吩咐了,娘娘身子欠安,需好生静养,这些劳心费神的东西,暂由老奴打理便是。”
断她耳目,削她权柄。
沈月凝什么都没说,转身回了凝辉院。
傍晚时分,天色彻底沉了下来,闷雷滚过天际,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那名亲卫又准时送来了晚膳,依旧是盯着她用完才离开。
他刚走不到半刻钟,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女子凄厉的哭喊声和护卫的呵斥。
“……让我见王妃!我要见王妃!王爷……王爷他不能这么对我!!”是柳姨娘的声音!
沈月凝蹙眉,走到院门处。
只见柳姨娘发髻散乱,衣衫不整,正被两名护卫拦在院外,她拼命挣扎哭喊,脸上涕泪纵横,满是惊惶绝望。
“怎么回事?”沈月凝冷声问守院门的护卫。
护卫拱手回道:“回娘娘,王爷下令,柳姨娘身染恶疾,需移至西苑静养,无令不得出。柳姨娘不肯,一路闹了过来。”
移去西苑?那几乎是王府最偏僻荒凉的角落,等同冷宫!
柳姨娘一见沈月凝,如同见了救命稻草,猛地扑到院门栅栏上,哭喊道:“姐姐!王妃姐姐!你救救我!不是我!那香……那香不是我的主意!是有人……有人逼我的!王爷他不听我解释!他要让我自生自灭!姐姐你信我!你看在这个份上,救救我!”
她说着,竟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从栅栏缝隙里塞了进来!
那是一枚小小的、已经有些褪色的平安符,绣工稚嫩,却还能看清上面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凝”字。
沈月凝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她幼年时,送给当时还在沈家、身份低微、常受欺负的庶妹沈云柔的!她那时傻傻地以为,这能保佑这个“可怜”的妹妹。
沈云柔竟然把这东西给了柳姨娘?她们之间果然有勾结!柳姨娘此刻拿出这个,是想打感情牌?还是……威胁?
【这贱人竟然还有脸提旧事!要不是她攀上高枝忘了本,我何至于去求别人!】
【拿出这个她总该信了吧?快救我!西苑那种地方根本不是人待的!】
柳姨娘的心声充满了怨毒和急切的利用。
沈月凝看着那枚平安符,心底冰封的恨意翻涌了一瞬,随即被她强行压下。她缓缓伸出手,捡起那枚平安符,指尖冰凉。
“柳姨娘,”她声音平静无波,“王爷之令,岂是我能置喙的。你既身染‘恶疾’,便好生去西苑‘静养’吧。”
她刻意加重了“恶疾”和“静养”二字,说完,不再看柳姨娘瞬间变得绝望扭曲的脸,转身对护卫道:“拖走。吵得我头疼。”
“是!”护卫再不容情,强硬地将哭嚎挣扎的柳姨娘拖离。
沈月凝捏着那枚平安符,走回院内,指尖用力,几乎要将它捏碎。
沈云柔……柳姨娘……太后……皇帝……还有那个深不可测的萧绝……
所有人都织成一张网,要将她困死其中。
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屋檐窗棂上,噼啪作响,掩盖了世间一切声响。
晚膳后,亲卫照例来收走食盒。雨势太大,他离开得稍慢了些。
沈月凝坐在窗边,看着窗外被雨幕模糊的夜色,手中依旧捏着那枚平安符。
突然,她脑中那属于萧绝的心声,毫无预兆地、断断续续地传了进来,似乎因为距离或雨声的干扰,变得有些模糊扭曲!
【……地牢……加派人手……绝不能……】
【……那药……果然……太后……好胆……】
【……林家……世子……接触过她?……查……】
【……冷宫……旧事……莫非……】
声音零碎,夹杂着剧烈的情绪波动和冰冷的杀意,最后似乎还提到了……冷宫?
沈月凝猛地站起身!
萧绝此刻的情绪极为剧烈!他在查地牢的事?太后的药?甚至……林叙白?还有冷宫?
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关于那场行刺?还是关于……她的过去?
不能再等了!
她看了一眼窗外,送膳的亲卫应该已经走远。机会!
她飞快地换上一身深色便服,将头发利落挽起,深吸一口气,再次走到那面多宝格前。
指尖按下那颗含珠。
“咔哒。”
墙柜无声滑开。暗道还在!他还没有封死!
或许是他还没来得及,或许……他改了主意?
顾不得多想,沈月凝毫不犹豫地闪身而入,迅速合上了暗门。
黑暗和阴冷再次将她包裹。她凭着记忆,快速向下走去,心跳如鼓。
这一次,她目标明确——要去那个发现诡异药材的药库!柳姨娘倒了,但那包药背后的线索不能断!她必须知道,那药原本打算用在谁身上!是不是……和她有关?
她熟门熟路地穿过甬道,来到那个有夜明珠的石室,没有停留,直接转向通往库房区域的岔路。
雨声被彻底隔绝在外,地底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和脚步声。
终于,药库区域就在前方。她放缓脚步,警惕地倾听四周。
寂静无声。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规律的水滴声。
她闪身进入药库,凭借记忆,径直走向那个落锁的匣子。
锁还在。
她拔出头上那根普通的银簪,插入锁孔,屏息凝神。前世在冷宫绝望时,她曾跟一个老宫女学过一点粗浅的开锁技巧。
轻微的咔哒声后,锁开了。
她飞快地打开匣子,拨开上面的寻常药材,露出底下那几包颜色深褐的药。
就是它!
她拿起一包,凑到鼻尖再次确认那甜腻腥气,然后迅速将剩下的包好,原样放回,合上匣子,却来不及重新上锁了。
必须立刻离开!
她将那一小包药揣入怀中,转身欲走——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微的、不同于水滴声的脚步声,从药库外的通道里传来!
有人来了!
沈月凝脸色骤变,猛地吹熄了旁边壁架上用来照明的微弱油灯,迅速闪身躲入一排高大的药架之后,屏住呼吸。
脚步声越来越近,不止一人!
“……确定是在这边消失的?”一个压低的、冷硬的声音响起。
“错不了,痕迹很新。”另一个声音回应。
是巡逻的护卫?!他们怎么会巡逻到库房区来?是巧合,还是……萧绝加强了地底的守备?
沈月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脚步声在药库门口停顿了一下。
“进去看看。”那个冷硬的声音道。
火折子亮起的光芒晃了进来!
沈月凝紧紧贴着药架,冰凉的木头硌着后背,她能感觉到那两名护卫正在仔细检查药库。
完了……若是被发现……
突然!
“哗啦——哐当!”
远处,似乎是从石窟牢笼那个方向,猛地传来一阵巨大的铁链撞击声和一声模糊不清的、极其痛苦的嘶吼!
那声音穿透地底,充满了狂暴和非人的力量,令人毛骨悚然!
两名护卫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
“那边!”冷硬声音急道,“快去看看!怕是那家伙又发疯了!”
脚步声迅速远去,火折子的光芒也消失了。
沈月凝瘫软在药架后,后背已被冷汗湿透。是那个被锁着的“狂人”……意外地救了她?
她不敢耽搁,立刻摸黑冲出药库,朝着凝辉院的方向拼命跑去!
心跳声在寂静的甬道里如同擂鼓。
终于,熟悉的石室和向上的阶梯就在眼前!
她扑过去,颤抖着按下机关。
墙柜滑开,寝殿内温暖的光线和熟悉的熏香气味涌了进来。
她一步踏出,几乎是踉跄着摔倒在地毯上,身后的暗门迅速合拢。
安全了……
她大口喘息,胸腔火辣辣地疼。
窗外暴雨依旧。
她挣扎着坐起身,从怀中掏出那包冒着巨大风险取来的药材,紧紧攥在手里。
就在这时——
“爱妃这夜半‘赏玩’的兴致,真是令本王……叹为观止。”
一个冰冷、毫无情绪的声音,自内室的方向响起。
沈月凝全身血液瞬间冻结!
她猛地抬头。
只见萧绝不知何时,竟坐在她内室的梳妆台前,一身墨色寝衣,指尖把玩着那枚她遗落在妆台上的、素净的银簪。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她狼狈不堪的身上,以及她手中那包来不及藏起的药材上。
眸色深寒,如同万丈冰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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