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弟弟，沈、惊、澜。”
六个字，如同六道裹挟着冰碴的惊雷，接连劈在沈月凝的天灵盖上！她眼前猛地一黑，双耳嗡鸣，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颠倒、旋转、碎裂！
沈惊澜……她的弟弟……那个记忆中总是跟在她身后、笑容干净明亮的少年……那个据说早已在岭南瘟疫中化为枯骨的血亲……
怎么会……怎么会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被铁链锁着，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受尽折磨？！
巨大的震惊与滔天的悲痛瞬间冲垮了所有理智，她猛地向前扑去，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粗糙的铁栏，指甲在精铁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惊澜！惊澜！是我！我是姐姐啊！”她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泣血的绝望，试图穿透那层浑浊的疯狂，唤醒铁笼中那个形销骨立、眼神涣散的“狂人”。
笼中的沈惊澜似乎被她的呼喊和动作刺激到，变得更加狂躁，他猛地扑到笼边，双手穿过栏杆缝隙胡乱抓挠，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毫无意义的低吼，涎水顺着肮脏的下颌滴落，那双曾经清澈的眸子里，只剩下野兽般的混沌与暴戾。
“你看清楚了？”萧绝冰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不带一丝波澜，“看看他现在这个样子，还是你记忆里的那个沈家小公子吗？”
沈月凝猛地回头，眼中布满血丝，恨意如同实质的火焰，几乎要将萧绝焚烧殆尽：“是你！是你把他变成这样的？！萧绝！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做错了什么？！沈家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歇斯底里地质问，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只剩下最原始的血仇与痛楚。
萧绝看着她崩溃的模样，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捕捉的情绪。
【为什么？】
【因为他是沈家的儿子。因为你们沈家，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
【因为他……是本王的亲弟弟。】
最后那句心声，轻得如同叹息，却像一道更猛烈的闪电，再次劈中了沈月凝！
亲弟弟？！
萧绝的……亲弟弟？！
这怎么可能？！先帝子嗣单薄，唯有萧绝与当今皇帝萧玦二人，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沈惊澜怎么会是……
无数的疑问和更深的恐惧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难以置信地瞪着萧绝，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萧绝没有解释，他踱步到铁笼前，与疯狂躁动的沈惊澜仅隔着一道铁栏。沈惊澜似乎对他有着本能的恐惧与敌意，龇着牙，发出威胁性的低吼。
“他中的，不是普通的毒，也不是疯病。”萧绝的声音在空旷的石窟里回荡，带着一种冷酷的平静，“是‘醉梦’的变种，混合了前朝宫廷某种失传的秘药，能侵蚀神智，激发心底最深的恶念与狂性，无药可解。”
“醉梦”？！又是“醉梦”！
沈月凝猛地想起柳姨娘藏在珊瑚盆里的那些东西，想起“暗雀”的威胁……难道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冲着沈家来的？！
“谁……是谁给他下的毒？”她声音颤抖地问。
萧绝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那眼神深邃得让她心寒：“你觉得呢？”
是皇帝？是太后？还是……那些隐藏在更深处的、与前朝有关的势力？
沈月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沈家的覆灭，弟弟的惨状，竟然牵扯着如此惊天动地的秘密！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嘶声问道，泪水终于决堤而下，“为什么要把他也关在这里？！为什么不救他？！”
“告诉你？”萧绝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讥诮，“告诉你，然后让你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去送死？还是让你被那些人利用，成为捅向本王的刀？”
他走近她，冰凉的指尖拂过她泪湿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
“把他关在这里，用药物吊着他的命，让他活着承受这非人的折磨，是因为只有这里，才能暂时隔绝那些想让他彻底消失的人的耳目。也是因为……”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只有让他保持这种狂乱的状态，他心底那个关于前朝皇陵的真正秘密，才不会被任何人套取。”
前朝皇陵的秘密？！沈惊澜竟然知道这个？！
沈月凝彻底懵了。她发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黑暗的迷宫，每一步踏出，都会揭开更令人绝望的真相。
“那本机关图……”她猛地想起。
“是个饵。”萧绝直截了当，“也是个考验。本王想看看，到底有多少人会对它感兴趣，也想看看……你会如何选择。”
他看着她，目光锐利如刀：“你做得很好。成功地把‘暗雀’和林叙白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沈月凝遍体生寒。原来从一开始，她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算计，都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是被他默许、乃至推动的！
“所以……你一直都在利用我……”她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苍凉。
“互相利用而已。”萧绝语气淡漠，“你想报仇，本王也需要一把能搅浑水的刀。你很合适。”
他的话冰冷而残酷，将她最后一丝幻想也击得粉碎。
就在这时，铁笼中的沈惊澜似乎被两人的对话刺激，猛地发出一声极其凄厉痛苦的嘶嚎，双手抱住头颅，疯狂地撞击着铁笼，发出“砰砰”的巨响，状若癫狂！
“惊澜！”沈月凝心痛如绞，想要上前，却被萧绝一把拽住。
“别过去！他此刻神志全无，认不出你，只会伤了你！”萧绝厉声喝道，同时对着黑暗处吩咐，“加大凝神散的剂量！”
阴影中立刻闪出那名熟悉的太医，动作麻利地准备药物。
看着弟弟在药物作用下渐渐瘫软下去，恢复死寂，沈月凝的心也如同被撕裂。她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
真相太过沉重，太过黑暗，几乎要将她压垮。
萧绝站在她面前，沉默地看着她。石窟内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沈惊澜粗重浑浊的呼吸声。
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近乎疲惫的沙哑：
“现在，你知道了。”
“还想报仇吗？”
沈月凝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将她拖入地狱，却又似乎在地狱中给了她一线生机的男人。
恨吗？恨。怨吗？怨。
可当血仇的真相与更庞大的阴谋、与至亲的生死交织在一起时，那单纯的恨意，似乎也变得无比复杂。
她看着铁笼中形容枯槁、生不如死的弟弟，又想起沈家满门血淋淋的惨状，一股掺杂着绝望与不甘的、更加执拗的恨意，从心底最深处重新燃起。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从冰冷的地面上站了起来。
擦干脸上的泪痕，她迎上萧绝深邃的目光，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而后立的、冰冷的坚定：
“报。”
“但不止是沈家的仇。”
“还有我弟弟的债。”
“所有参与其中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我都要他们……血债血偿！”
她的眼神，不再有彷徨，不再有软弱，只剩下一种与恶魔交易、向死而生的决绝。
萧绝看着她，眸中那复杂的情绪缓缓沉淀，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如同古井般的平静。
他伸出手，不是碰触她，而是将一件东西，放入了她冰冷的手心。
那是一个小巧的白玉瓷瓶，与之前他赠她的伤药瓶子一模一样。
“这是‘醉梦’变种之毒……唯一的缓解之药。”他声音低沉，“能让他偶尔……清醒片刻。”
沈月凝猛地攥紧了那个瓷瓶，如同攥住了弟弟的一线生机。
她看着萧绝，这个她恨之入骨，却又不得不倚仗的男人，一字一句地道：
“合作愉快，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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