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烧后的礼物》
凌晨三点,来来的手又一次习惯性地探向女儿的额头。当掌心触到那片令人心慌的滚烫时,她像被烫到似的猛地坐起。
“小来?小来?”
打开床头灯,女儿的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呼吸急促得像刚跑完步。体温计显示:39.8c。
“妈妈,我冷......”小来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牙齿都在打颤。
来来一把抱起女儿,用毛毯把她裹得严严实实:“乖,妈妈带你去医院。”
深夜的儿科急诊室像另一个世界。哭闹的孩子、焦灼的家长、忙碌的医护人员,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焦虑混合的味道。来来抱着小来坐在角落的长椅上,看着显示屏上不断跳动的号码,只觉得每一分钟都无比漫长。
“第47号,陈小来。”
诊室里,医生仔细检查后神色凝重:“甲流。最近这波特别厉害,已经收治了不少孩子。”
“严重吗?”来来的声音都在发抖。
“持续高烧是典型症状。先吃药观察,如果明天还降不下来就要住院。”医生快速开着处方,“记住,千万不要给她乱用抗生素,这是病毒性的。”
取药、喂药、物理降温......回到家时天已蒙蒙亮。小来昏昏沉沉地睡着,来来守在一旁,用温水一遍遍擦拭她的手脚心。
“妈妈,”小来突然睁开眼,声音虚弱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会死吗?”
来来手里的毛巾掉进水盆:“别胡说!就是发烧,很快就会好的。”
“可是幼儿园的小朋友说,隔壁班有个小朋友发烧住院了,再也没回来......”
来来紧紧抱住女儿:“不会的!妈妈不会让你有事的!”
第二天,高烧依旧顽固。小来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偶尔醒来也是迷迷糊糊地说着胡话。
“妈妈,云朵在飞......好多颜色的云朵......”
来来不敢合眼,每隔一小时量一次体温,记录用药时间。丈夫下班回来想替她一会儿,被她拒绝了:“你不懂怎么护理,我来。”
第三天夜里,小来的体温终于开始下降。当体温计显示37.5c时,来来瘫坐在床边,泪水无声滑落。
退烧后的小来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靠在床头,小脸瘦了一圈,眼睛显得格外大。
“妈妈,我想喝粥。”她细声细气地说。
来来几乎是跑着进厨房的。当她端着熬得香糯的白粥回到卧室时,看见小来正试图自己整理散落在床头的绘本。
“你别动,妈妈来。”来来赶紧放下粥碗。
小来却摇摇头:“妈妈辛苦了,我自己可以。”
来来愣住了。这不像她认识的那个小来——那个玩具乱扔、每天要催十遍才肯收拾的小公主。
更让她惊讶的还在后面。
喝粥时,小来用小手捧着碗,喝得格外认真,一滴都没有洒出来。喝完还把空碗端正地放回托盘,轻声说:“谢谢妈妈,粥很好喝。”
“还要吗?”来来试探着问。
“不要了。”小来乖巧地说,“老师说,生病的时候不能吃太多,要给肠胃减负。”
来来伸手想摸女儿的额头:“你是不是还在发烧?”
小来握住妈妈的手,贴在自己凉丝丝的脸颊上:“妈妈,我这几天做梦了。”
“梦到什么了?”
“梦到我变成了一只小鸟,飞得好高好高。往下看的时候,看见妈妈像一只忙碌的蚂蚁,每天都要做很多事情——做饭、洗衣、送我上学、接我放学、还要工作......”小来的眼睛像被水洗过的星星,“妈妈,你累不累?”
来来的鼻子突然酸得厉害。
病愈后第一天去幼儿园,出门前小来自己穿好鞋子,还把拖鞋整齐地放回鞋柜。
“妈妈,我的水壶装好了吗?”她背好小书包,站在门口问。
来来机械地把水壶递过去,看着女儿自己拧开喝了一口,又小心地盖好。
“我们走吧,不然妈妈上班要迟到了。”小来主动牵起她的手。
放学接她时,老师特意叫住了来来:“小来妈妈,这孩子今天特别不一样。”
来来心里一紧:“怎么了?是身体还不舒服吗?”
“不是不是。”老师笑着说,“今天她主动帮小朋友收拾玩具,午睡起来自己叠被子,还对保育员说了谢谢。这变化太大了!”
回家的路上,小来安静地牵着妈妈的手。路过便利店时,她停下脚步:“妈妈,我可以买一瓶酸奶吗?”
“可以啊。”
小来拿着酸奶,却没有立即打开:“等回家再喝,现在走路喝水容易呛到。”
来来怔怔地看着女儿,突然觉得这个跟自己生活了五年的孩子,变得有些陌生。
晚饭后,小来主动帮忙收拾碗筷。虽然动作笨拙,但她坚持要把自己的小碗和小勺子拿到厨房。
“妈妈,我来擦桌子。”她踮着脚,用小小的手掌抓着抹布,一下一下认真地擦着餐桌。
丈夫悄悄问来来:“你给她吃什么药了?这效果也太神奇了。”
夜里,来来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女儿的变化让她欣喜,更让她不安。这太突然了,突然得让人心里发慌。
第二天是周六,来来决定带小来去公园晒太阳。出门时,小来自己戴上口罩,还递给来来一个:“妈妈也要戴,预防传染。”
阳光下的草坪上,孩子们在尽情奔跑。小来却安静地坐在长椅上,看着其他小朋友玩耍。
“不去玩吗?”来来问。
小来摇摇头:“刚刚病好,不能剧烈运动。我坐在这里看就好了。”
这时,一个踢球的小男孩不小心把球踢到了小来脚边。要是以前,她早就气鼓鼓地把球踢开了。可今天,她弯腰捡起球,轻轻递给跑过来的小男孩:
“给你。小心点哦,别摔着了。”
小男孩道谢跑开后,小来转头对来来笑了笑:“他比我小,我是姐姐,要让着他。”
来来终于忍不住了:“宝贝,你告诉妈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小来靠进妈妈怀里,小手玩弄着来来外套的扣子:“妈妈,生病的时候,你一直抱着我,对不对?”
“嗯。”
“我虽然闭着眼睛,但是都知道。你给我擦身子,给我喂药,还偷偷哭。”小来的声音轻轻的,“那时候我就在想,等我好了,一定要做个特别特别好的孩子,不让妈妈这么辛苦。”
来来的眼眶瞬间湿了。她把女儿搂得更紧:“妈妈不辛苦。”
“妈妈说谎。”小来伸出小手擦掉妈妈脸上的泪,“你的黑眼圈好重。爸爸说,你三天没睡觉。”
原来,这场病像一面镜子,让五岁的孩子突然看清了爱的形状。
周日下午,来来在厨房准备晚餐时,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盘子。碎片四溅,她懊恼地蹲下身收拾。
“妈妈别动!”小来闻声跑来,“小心扎手!”
她快速拿来扫帚和簸箕,像个小大人似的:“我来扫,妈妈你去休息。”
看着女儿认真地清扫每一个碎片,来来忽然明白,这不是什么“因祸得福”,而是一个孩子在病痛的洗礼后,突然长大了。
晚上睡前,小来照例要听故事。但当来来拿起绘本时,她却说:“今天我给妈妈讲个故事吧。”
她靠在枕头上,用还带着奶音的声音缓缓讲述:
“从前,有一个小公主生病了,她的妈妈一直照顾她。小公主在梦里飞到了云上,看见妈妈每天都在做好多好多事情。小公主醒来后就想,我一定要帮妈妈分担。后来小公主的病好了,她变成了最懂事的孩子......”
故事讲完,小来钻进妈妈怀里:“妈妈,这个故事好不好?”
“好。”来来声音哽咽。
“那我以后每天都这么乖。”小来闭上眼睛,很快进入了梦乡。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照在女儿恬静的睡颜上。来来轻轻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心里满溢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既为女儿的懂事欣慰,又为这懂事的代价心疼。
第二天送幼儿园时,小来在门口突然回头:“妈妈,你今天可以早点来接我吗?”
“为什么?”
“我想和妈妈多待一会儿。”她歪着头,“不过如果妈妈要工作,晚点也没关系。”
来来站在校门口,看着女儿背着书包走进教室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秋天格外明亮。
放学时,来来特意提早了半小时。教室里,小来正在帮老师分发点心,每个小朋友都说“谢谢小来”,她笑得眼睛弯弯的。
回家的路上,小来叽叽喳喳地说着幼儿园的趣事。路过一个乞讨的老人时,她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轻轻放进老人的碗里。
“妈妈,他会不会冷?”小来问,“我们可以把爸爸那件旧外套送给他吗?”
来来望着女儿,突然明白了——这场病没有改变女儿的性格,只是唤醒了她内心本就存在的温柔与善意。就像一粒种子,遇到合适的时机,自然就会发芽。
晚饭时,小来把自己碗里的虾仁夹给来来:“妈妈吃,你最近都瘦了。”
丈夫打趣道:“怎么只给妈妈,不给我?”
小来认真地又夹起一个虾仁放进爸爸碗里:“爸爸也辛苦,每天上班赚钱给我买酸奶。”
夫妻俩相视一笑,在彼此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感动。
睡前,小来突然问:“妈妈,人为什么会生病呢?”
“因为身体里的免疫系统在和病毒打仗。”
“那我的免疫系统赢了吗?”
“当然赢了。”
小来满足地笑了:“那下次它们打仗的时候,我会告诉它们要加油。”
夜深了,来来在日记本上写下:“今天小来依然很懂事,但我开始学着不过分惊讶,不过分夸奖。我要让她知道,爱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然的事。”
窗外,秋风轻拂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为这个不平凡的秋天作注。
来来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女儿可能还会有新的变化。但无论怎样,她都会用最平常的心去接纳,用最真诚的爱去陪伴。
因为成长,本就是一场不断遇见更好自己的旅程。而这场突如其来的高烧,不过是让这场相遇提早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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