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浔退出驿站暗巷,指尖仍残留着文书残角的粗糙触感。那封被撕毁的密信上只余半枚血印,却已被巡丁换防的脚步逼退。他未再纠缠,身形一转,借屋檐阴影掠出镇东,足尖点过几处瓦脊,落地无声。
雨水开始落下时,他已行至城外荒庙。
庙门倾颓,匾额断裂,连神像都只剩半截焦黑底座。他立于檐下,双剑伏背,衣襟微湿,却未急着入内。左肩旧伤忽有灼意,如针轻刺,又似火燎。他不动声色,右手缓缓抚过玄天剑柄,指腹压住铜环,体内剑意沉凝,如渊渟岳峙。
片刻后,脚步声自雨幕中传来。
不疾不徐,踏在泥泞里竟无溅响。灰袍老者缓步入庙,蓑笠遮面, лnшь露出一缕银白胡须。他抬眼,目光穿透雨帘,直落在陈浔背上双剑之上。
“少年人。”声音不高,却清晰入耳,“双剑聚时已近,天下变在即。”
陈浔转身,手已扣住剑鞘,寒声道:“前辈为何步步相随?”
老者不答,只轻轻一笑,袖袍微扬,檐下雨线竟为之偏移三寸,不沾其身。“你可知你背上的,不是两把剑。”
“是一根骨,一缕魄。”
陈浔瞳孔微缩。
“静影,乃她以心头血淬炼之骨所化;玄天,为天地灵机感应而生之魄所凝。二者本不该同现人间,更不该同归一人之手。”老者目光如炬,“可你偏偏握住了它们——还让它们共鸣了。”
陈浔未语,指节却悄然收紧。
他曾察觉双剑异动,也知它们与她有关,但从未有人如此直白道破根源。此刻听来,字字如钉,敲入心脉。
“你是谁?”他问。
“过路人。”老者淡然,“也是见证者。”
“见证什么?”
“见证宿命重启。”老者指向他双剑,“你每走一步,天地气机便偏移一分。七星倒悬,北斗南倾,皆因你而动。你以为你在寻她?实则是她在唤你——以魂,以血,以命。”
陈浔喉头一紧。
他想起小平安镇雪夜,她倒在门前,气息将绝;想起她教他第一式剑招时,指尖轻点他手腕的温度;想起雨夜长生族人强行带走她时,她蒙眼绸带染血,口中仍念着他名字。
那些画面从未远去,只是被他压在心底,用沉默封存。
如今却被这老者一语揭穿。
“若我说,我不信命呢?”他低声道。
老者笑了:“那你为何一路西行?为何夜探驿站?为何在茶摊听见‘澹台静’三字时,指节发白,茶碗欲裂?”
陈浔沉默。
雨声渐歇,庙外雾起。
“你早已信了。”老者缓步上前,“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双剑聚,则风云起;风云起,则天地倾。这不是劫,是局——有人布了百年,等的就是这一刻。”
陈浔抬头:“谁?”
“长生一族的规矩,血魔教的野心,天下山的封印……都不重要。”老者摇头,“重要的是,你已入局。而她,正在等你破局。”
“怎么破?”
“去天下山。”老者直视他双眼,“那里有你要的答案。”
陈浔呼吸一滞。
“你可知为何传言此时四起?为何血魔教出动?为何长生族要办传承大典?”老者声音渐低,“因为封印松动了。她的血在燃烧,她的魂在挣扎,她的命,正一点一点被拖向深渊。”
“你再迟一步,就真的晚了。”
陈浔猛地抬头,眼中寒光乍现:“你说她有危险?”
“不只是危险。”老者叹息,“她是钥匙,也是祭品。若你不去,她将被重新锁入禁地,永世不得见天日——哪怕她曾是圣女,哪怕她救过苍生。”
陈浔掌心发烫,剑柄几乎要握不住。
他不是没想过这些可能,但他一直告诉自己:她既为圣女,必有自保之力;她既失明,却能以神识观世,未必真弱。可现在,有人告诉他——她在等他,她在燃烧,她在被吞噬。
而他,还在犹豫查证真假。
“你不该怀疑。”老者似看透他心思,“你该相信自己的剑。它为何鸣?为何震?为何指向残碑?因为它认得她,比你更早认得。”
陈浔低头,右手缓缓松开剑柄,又慢慢抬起,抚过静影剑鞘。
铜铃未响,可他分明感到一丝温热自剑身传来,像是回应,又像是哀求。
“你若不去,”老者转身,面向庙外迷雾,“这一世,就真的断了。”
“什么断了?”
“情。”
陈浔浑身一震。
“不是男女私情,是执念,是誓约,是你们之间那一刀斩不断、火烧不灭的东西。”老者声音渐远,“它若断了,双剑也将崩碎,你我皆成虚妄。”
雾气弥漫,老者身影开始模糊。
“前辈!”陈浔上前一步,“天下山在哪?如何进?有何禁忌?”
老者停步,未回头。
“你不需要知道。”
“你只需要去。”
话音落,身影消。
唯有余音回荡:
“去天下山,那里有你要的答案。”
陈浔立于残檐之下,夜雨初歇,云层裂开一线,星河倾泻而下。他仰首,眸光如刃,映着漫天寒星。
风拂过,吹动他衣角,也吹动双剑剑穗。静影铜铃轻颤,玄天剑鞘微鸣,两股气息悄然交融,如溪汇流,如月照海。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左手终于松开剑柄,垂落身侧。
右掌却猛然攥紧。
指甲嵌入皮肉,血珠渗出,滴落在地,洇入尘土。
他闭眼,再睁时,已无犹疑。
“静儿……”
声音低沉,却如雷滚过荒原。
“我来了。”
双剑同时轻震,仿佛回应。
远处,最后一片乌云散尽,北斗七星光芒垂落,正正映在他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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