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退,荒庙檐角滴落的水珠砸在石阶上,碎成四溅的星点。陈浔仍立于残垣之下,双剑伏背,衣襟已半干。他未动,呼吸却沉了下来,一寸寸将体内翻涌的剑意压回经脉深处。
左肩旧伤不再灼烫,而是泛起一阵阵迟钝的闷痛,像被锈铁钉缓缓撬开皮肉。他右手搭上玄天剑柄,指腹摩挲着铜环上的刻纹,静影剑鞘随之轻震,一道微温自剑穗铜铃传至掌心,如血流回涌。
他闭眼。
剑意沿脉而行,直抵两剑交汇之处。幽蓝与月白的气息在识海中盘旋,不争不斗,反倒如溪流汇合,自然流转。这并非错觉——它们在回应某个方向,某种牵引。
不是预言,是感应。
他睁眼,转身步入荒庙废墟,在焦黑神座前盘膝而坐。雨水浸透的地砖冷硬刺骨,他却浑然不觉,只将双手覆于双剑之上,任剑气游走四肢百骸。半个时辰过去,天光微明,乌云裂开一线,晨风穿殿而过,吹动他额前乱发。
他起身,拂去衣上尘土,大步出庙。
南陵镇已在十里之外,炊烟袅袅升起。他未走官道,贴着山脚林缘疾行,身形如掠地寒鸦。辰时初刻,他潜入镇东茶肆,寻了角落条凳坐下,要了一碗粗茶,不饮,只以指尖轻叩碗沿,耳听八方。
“听说了吗?长生族百年封禁已解。”一名背着药箱的南迁道士低声对邻座商旅道,“天下山子时启门,圣女亲临主祭,届时四方皆可观礼。”
“观什么礼?”那商旅冷笑,“我表兄在北境戍边,昨夜飞鸽传书,说血魔教已派三队死士西进,目标就是抢人。那圣女蒙着眼,走路都不稳,能主持个屁大典!”
“你懂什么。”道士摇头,“她能以神识辨敌,一步踏出便是千里阵图。前代圣女转生之体,岂是你我能揣度的?”
陈浔指节微收,茶碗边缘留下五道浅痕。他不动声色,待二人离去后悄然离座,穿过集市小巷,直奔镇郊古碑林。
此处荒草没膝,残碑横斜,多是前朝遗物。他在一块断裂的青石后停下,从怀中取出一片泛黄残页——那是昨夜自驿站密信碎片拼合而成。纸面墨迹斑驳,唯有几处清晰可辨:“天下山”“子时启门”“血引归位”“圣女归位,万灵俯首”。
他将其摊于掌心,迎向初升朝阳。光线穿透纸背,隐约显出暗纹——竟是一幅简略山形图,中央一点朱砂,正标于“天下山”三字下方。
三方交汇。
剑意所指、市井传言、密文佐证,无一例外,皆指向同一终点。
他收起残页,负手立于碑林中央,目光西望。那里群山连绵,云雾遮蔽,看不见天下山轮廓,却仿佛有无形丝线,自远方垂落,缠绕双剑。
他知道,不能再等。
日头升高,他折返镇中,在一家简陋客栈租下一间柴房。屋内仅有一桌一床,墙角堆着扫帚。他取下双剑,置于桌上,静影剑穗铜铃轻晃,玄天剑鞘发出低鸣。他从怀中摸出一条月白绸带——纤薄柔软,边缘已有些许磨损,是他唯一从她身边带走的东西。
他坐在床沿,低头凝视绸带良久,忽然抬手,将它系回腰间。动作缓慢,却坚定。
随后起身,走到桌前,磨墨提笔,在信笺上写下数行字:
> 拓跋兄:
>
> 我已知静儿所在,即赴天下山。
>
> 此行非为破局,亦非应劫,只为接她回家。
>
> 若我未归,七星剑阵仍在,诸位保重。
笔尖顿住,他又添一句:
> 荷包夹层护身符,我收到了。
搁笔,信纸未折,静静置于桌面。
他转身取剑,双剑入手刹那,同时轻震。他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那封未封的信,又望向窗外晨雾弥漫的街道。
随即推门而出。
门外风起,卷动他靛蓝短打的衣角,吹散屋内残余墨香。他踏上石板路,步伐沉稳,未再回头。街角卖炊饼的老妇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炉火噼啪作响。
他穿过小镇西门,身影没入雾中。
雾气浓重,遮住他的背影,唯余双剑轮廓在灰白里若隐若现。他走得很慢,却每一步都踏得极实,像要把这条路刻进骨头里。
前方土路蜿蜒,通向未知山野。
他右手握紧剑柄,左手抚过腰间绸带,嘴唇微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静儿……”
话音未落,右脚刚迈出半步,静影剑突然剧烈一震,剑穗铜铃嗡然长鸣。
他猛然停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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