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渐止,天光从浑浊的黄褐中透出一丝灰白。陈浔拄剑而立,右臂筋络仍如针扎般抽痛,左肩包扎处不断渗出血丝,在粗布上晕成一片深色。他没有动,目光死死盯着前方沙地——那里有一道极淡的寒气痕迹,正缓缓消散。
青冥剑尖微颤,忽地指向三尺外一处沙面。
沙层微微隆起,露出一角玉白。
拓跋烈眼神一凝,抬步就要上前。
“慢。”陈浔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他以剑气轻拂沙面,沙粒如被无形之手拨开,显出一只半埋的白玉小瓶。瓶身无封,亦无符纹流转,表面干净得不像出自黑袍人之手。
拓跋烈蹲下身,用袖角小心拂去沙尘,看清瓶身刻着两个古篆:“蛊引”。他拔开塞子,倒出一枚暗红丹丸,指尖捻了捻,凑近鼻端一嗅,眉头立刻皱紧。
“这不是药。”他低声道,“是引蛊。”
陈浔没应声。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城主府密室那块石碑——“情蛊”二字笔锋凌厉,与眼前这瓶的气息隐隐相合,仿佛同源而出。那不是杀伐之气,也不是毒瘴之息,而是一种极细微的牵连感,像一根看不见的线,缠在心头。
“你说……这是标记?”他问。
拓跋烈点头:“有人用它追踪中蛊之人。若圣女体内真有情蛊,这丹丸便是信标,只要靠近一定距离,便会共鸣发热。”
陈浔沉默片刻,缓缓蹲下,指尖轻轻触碰玉瓶。
温的。
不是火烫,也不是冰凉,而是像贴着胸口捂了许久的那种微温。他心头一震,下意识将瓶身翻转,在底部发现一道极细的刻痕——形似半枚剑纹,与青冥剑柄上的纹路起笔一致。
这不是巧合。
“黑袍人临走前留下的?”他低声问,像是自语,又像是在确认。
“他若想杀你,刚才那一击不会收手。”拓跋烈站起身,环顾四周,“他是故意让你发现这瓶子。”
陈浔慢慢将玉瓶握入掌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掌心却感受到那股温热正一点点渗进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回应他。
“我听过‘情石’。”拓跋烈忽然道,“西域火焰山深处有个情石洞,传说唯有真心之人能入。老巫说,情蛊不解,心神即失,唯情石可破。”
陈浔猛地抬头。
他记得苗疆女子曾提过类似的话,那时只当是江湖传言。可如今,线索竟在此刻汇聚。
“你说……她中了情蛊?”
“若真是圣女之体被种下此蛊,便不只是囚禁。”拓跋烈声音沉了下来,“是要让她认敌为主,心甘情愿完成传承。”
陈浔的手猛然收紧,玉瓶硌得掌心生疼。他想起雨夜长街,她被架走时未挣扎,未呼喊,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里没有恨,没有惧,只有一种近乎宿命的平静。
原来不是顺从。
是被人夺走了反抗的念头。
他缓缓站直身体,将玉瓶贴着胸口收入怀中,压在衣襟内侧。那里离心脏最近,温热感更明显了些,像是一颗尚未熄灭的火种。
“你信这瓶子?”拓跋烈看着他。
“我不信人。”陈浔声音很轻,却字字分明,“但我信她教我的每一招剑法,信她递给我剑谱时的手势,信她从未骗过我一次。”
他顿了顿,望向远方沙丘尽头。
“所以这瓶子,我也信。”
话音落下,他迈步向前,脚步沉重却稳定。每一步都踩在松软沙地上,留下浅浅的印痕。右臂经脉仍在刺痛,左肩伤口随步伐一跳一跳地灼烧,但他没有停下。
拓跋烈跟在他身后半步,不再多言。
两人行至一处背风沙丘,陈浔终于停下,盘膝坐下。左手按住肩伤,右手搭在青冥剑柄上,闭目调息。可他的意识并未沉入内息运转,而是在反复咀嚼两个字——
情石。
他知道,这条路一旦踏上,就再无退路。北漠祭坛即将开启,青衫客要借血祭破封,而他,是钥匙,是引信,是所有人眼中的祭品。
可若她已被情蛊所控,哪怕踏入祭坛,也未必能救她回来。
必须先解蛊。
必须找到情石。
他睁开眼,手指隔着衣料摩挲着怀中的玉瓶。那温热感依旧存在,甚至比先前更清晰了些,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你说情石洞只有真心之人才能进?”他忽然问。
拓跋烈点头:“虚情假意者,踏不进十步便会遭石壁吞噬。”
陈浔嘴角微微动了一下,没说话。
他想起她第一次拿起青冥剑时的样子——盲眼朝向他,手腕轻转,剑锋划出一道弧线,稳准得仿佛看得见。
她说:“剑不欺人。”
他也说:“我不怕。”
那时他不懂什么叫真心,只觉得她值得护。如今他懂了,有些事不必说出口,做了才算。
风掠过沙丘,卷起几粒细沙,打在他的脸上。他抬手抹去,动作干脆利落。血早已干涸,留下一道暗红的痕。
拓跋烈默默取出水囊,递过去。
陈浔摇头,只从怀中取出玉瓶,再次打开塞子,凝视那枚暗红丹丸。它静静躺在掌心,毫无动静,可就在他心念微动的刹那——
瓶中药丸突然轻轻一震。
几乎不可察觉。
但陈浔感觉到了。
就像心跳漏了一拍。
他迅速合上瓶塞,将玉瓶紧紧攥在手中,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它刚才……动了。”他说。
拓跋烈神色一凛:“有人在用它感应位置。”
“或者,”陈浔缓缓抬头,目光如刃,“她在试图联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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