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秀芬就醒了。林建华还在睡,她轻手轻脚地下炕,穿上鞋。她走到灶台前,掀开砂锅盖子看了看,炭灰还温着,底下一点暗红的火头没灭透。她把昨晚切好的白萝卜块倒进去,加了点水,重新盖上盖子。
锅热得慢,她趁着这工夫去扫地。炕沿下的角落积了些灰,她用扫帚仔细清出来。被子也拿出去拍了两下,晾在绳子上。屋里干净了,看着顺眼。
乐乐也起了,坐在小板凳上穿裤子。她走过去帮他系扣子,说:“今天妞妞要来咱家玩,你得让着她。”
乐乐点头:“我知道。我不抢玩具。”
她笑了笑,去厨房看锅。萝卜已经煮软了,汤有点发白。她盛了一碗给乐乐,又给自己舀了一碗。两人坐在桌边吃,屋里渐渐有了人气。
太阳升到院子中间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是王霞抱着妞妞,周建国跟在后头。他们一进门就说:“秀芬,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她正在洗碗,手上沾着水,抬头问:“怎么了?”
王霞声音有点急:“厂里临时通知加班,我们俩都排上了。本来轮休的,现在改不了。家里没人看孩子……妞妞不能一个人待着。”
周建国搓着手:“我们知道这事儿突然,可实在没办法。你看……能不能帮我们照看一天?下午五点我就回来接她。”
秀芬没多想:“进来吧,外头晒。”她擦干手,“妞妞先坐下,喝点水。你们赶紧去上班,别耽误了。”
王霞愣了一下:“你不嫌麻烦?”
“麻烦啥。”她说,“两个孩子正好作伴。我家又不是没地方坐。”
王霞眼眶一下子红了,低头抱着妞妞亲了口,才把她放下。妞妞抓着妈妈的衣服不松手,哭出声来。王霞狠心转身就走,周建国跟上去,脚步很快。
秀芬蹲下来搂住妞妞:“不怕啊,阿姨在这儿。你看,乐乐也在。”
乐乐端着自己的小碗过来:“妹妹,我给你吃一口萝卜汤。”
妞妞抽抽鼻子,看着他。秀芬接过碗尝了一口,说:“今天中午咱们包菜团子,你想不想看怎么和面?”
妞妞慢慢不哭了。她拉着秀芬的衣角,小声说:“我想看。”
秀芬牵她进厨房,搬了个小板凳让她坐着。她把玉米面倒进盆里,一边加水一边搅。乐乐也凑过来,伸手想摸。
“手洗干净再碰。”她说。
乐乐跑去洗手,回来时甩着水珠。她教他们认葱花、酱油瓶,告诉他们盐放多了会咸,油少了不香。两个孩子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像听故事一样认真。
面和好了,她开始调馅。白菜剁碎挤水,拌上油渣、豆腐丁、一点点虾皮。香味一出来,妞妞直咽口水。
“等蒸熟了就能吃。”她说,“谁乖乖的,谁多吃一个。”
她把包好的团子放进笼屉,盖上锅盖。灶火稳稳烧着,屋里暖和起来。她让两个孩子坐在炕上玩积木,自己在旁边缝补袜子。耳朵听着锅里的动静,心里算着时间。
快到中午时,妞妞说想尿尿。她带她去厕所,扶着站好。回来后给她擦脸洗手,又喂了半杯温水。乐乐这时候闹着要看锅盖开了没有,她拦住:“还没到时候。”
等到水汽顶得锅盖直跳,她才掀开。一股热气冲出来,带着面香和菜味。她把团子拿出来晾着,每人分了一个。
乐乐吃得满嘴是渣,妞妞小心咬一口,眼睛亮了。她小声说:“好吃。”
“喜欢就多吃点。”秀芬又给她拿了一个。
吃完饭,她铺开被子让妞妞睡觉。孩子靠在枕头上看她,说:“阿姨,我妈晚上回来吗?”
“回来。”她说,“爸爸也会回来。你睡一觉,他们就下班了。”
妞妞点点头,闭上眼睛。她守着看了一会儿,见呼吸匀了,才轻轻起身。
下午她也没闲着。把脏衣服泡上,一件件搓。两个孩子的裤子都蹭了灰,她用刷子重点刷膝盖。洗完搭在绳子上,风吹得晃。
乐乐在屋里画画,拿了张旧报纸铺炕上,用铅笔涂。她过去看了看,画的是一个大人牵两个小孩,头上画了个太阳。
“这是你妈?”她指着其中一个。
乐乐摇头:“是你。”
她怔了一下,笑了:“那我可太厉害了,能带俩娃。”
乐乐认真地说:“你比我妈有空。”
她没接这话,摸了摸他的头:“去玩吧。”
四点半,她开始热奶。炉子上坐个小锅,倒进牛奶,慢慢搅。怕糊底,她一直守着。奶热好后装进搪瓷缸,放在阴凉处晾着。
五点不到,院门口传来脚步声。王霞推门进来,头发有点乱,脸上带着倦意。她一眼看见妞妞趴在炕上折纸船,旁边乐乐正教她怎么翻角。
“妈!”妞妞抬头喊。
王霞鼻子一酸,快步走过去抱住她。摸了摸头,又看脸:“有没有哭?吃饭了吗?”
“吃了团子。”妞妞说,“我还睡了觉。”
秀芬从厨房走出来:“喝了半杯奶,刚醒没多久。尿过两次,衣服也没弄脏。”
王霞转头看她,嘴唇动了动:“谢谢你……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别这么说。”她说,“都是邻居,谁没个难处。”
王霞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东西,塞进她手里:“厂里发的白糖,不多……你留着给孩子冲水喝。”
秀芬推了一下:“不用这么客气。”
“你拿着。”王霞按住她的手,“我要是再加班,还能来找你吗?”
“当然能。”她说,“随时来。”
王霞点点头,抱起妞妞往外走。周建国在门口等着,朝她点头致谢。她站在门口送他们出门,直到人影消失在院墙拐角。
屋里安静下来。乐乐还在折纸船,折好一个就往地上放。她去收拾灶台,把剩下的面糊刮干净,碗筷泡进水盆。
灯亮了。她坐在小凳上洗碗,水流冲过手指。乐乐跑过来,把手伸到水里玩泡泡。
“明天妞妞还来吗?”他问。
她看他一眼:“不一定。要看她爸妈有没有班加。”
乐乐说:“我想跟她玩。”
她没说话,继续洗。碗洗完后擦干,摆回碗柜。她关掉灯,屋里只剩炉子那边一点余光。
她坐回炕边,拿起针线补昨天那双袜子。线穿进针眼,一下一下扎进布里。乐乐躺在被窝里,眼睛还睁着。
门外传来脚步声。这次是林建华回来了。他推开门,身上带着外头的冷气。
“今天挺香的。”他说,“是不是又做啥好吃的了?”
她抬头:“菜团子。剩的在锅里,你要吃就热一下。”
他脱了外套挂墙上:“我看妞妞帽子落你这儿了。”
她顺着看去,果然挂在椅背上。
林建华走过去拿起来:“我去送一趟?”
她停下针线:“别去了。明天她妈会来拿的。”
林建华嗯了一声,在桌边坐下:“你今天带俩孩子,累不累?”
她摇摇头:“还好。孩子听话就不费劲。”
他看了她一会儿:“以后要是还帮忙,提前跟我说一声。我能早点回来搭把手。”
她笑了笑:“你忙你的。我能顾得过来。”
他没再说什么,起身去倒水喝。她低头继续缝,针穿过布,发出轻微的声响。
乐乐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们睡了。窗外天全黑了,风拍了一下窗框。
林建华吹灭灯,屋里暗下来。她躺下去,被子有点硬。她往里挪了点,靠近他的背。
“明天我想试试。”她说,“用萝卜汤下面条。”
他没回头,声音低低的:“行。加点酱油,味道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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