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一个关于边境隐秘小道监控布防的难点时,铁路忽然再次睁开眼。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有丝毫病弱带来的涣散,锐利得如同刚刚磨好的军刺,直直刺向王庆瑞,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冰冷彻骨、不容半分置疑的决断:
“所有还潜伏在毒贩内部,或与毒贩有接触的卧底人员,不管是我们军情系统安插的,还是地方公安、国安部门的,立刻启动紧急撤离程序。
名单核对清楚,联络方式确保绝对可靠,制定周密计划,分批、分路、分散撤离。一个都不许留,限期……一周内,必须全部撤到安全区域。不能再让任何一位兄弟,冒这种不必要的风险。”
王庆瑞神色一凛,立刻点头:“明白!情报价值和人员安全必须权衡,现在大局已定,是该让他们撤出来休整了。我回去就协调相关部门,落实撤离方案。”
他刚应下,铁路紧接着抛出的第二句话,却让他的呼吸微微一窒。
“另外,传我的命令——不,以我们团指挥部建议的形式,正式上报。” 铁路的声音依旧沙哑,但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钉死在空气中,
“从今往后,凡是在我方边境线内,查获的武装贩毒团伙,尤其是那些携带武器、试图暴力冲卡、或证据确凿进行大宗毒品交易的过境毒贩,现场指挥员有权视情况,在确保我方人员绝对安全的前提下,无需警告,无需抓捕,就地实施火力歼灭。原则上,不留活口。”
“铁路!” 王庆瑞几乎是脱口而出,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身体也下意识地前倾,语气里充满了震惊与强烈的顾虑,“这……这命令太极端了!程序上根本不可能通过!
师里、军里,乃至上面,现在都强调依法行事,讲究人道主义处置,哪怕是罪大恶极的毒贩,也该经过审判。你这么搞,等于是下了‘格杀令’,这会引来多大的争议和非议?甚至可能被外界拿来做文章,攻击我们!”
铁路眼底掠过一丝近乎残忍的冰冷锋芒,喉间溢出一声极轻、却饱含无尽嘲讽与憎恶的冷哼。他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凹陷的眼眶,此刻却仿佛燃烧着幽暗的火焰。
“人道主义?那是留给人的。”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却更狠,字字如刀,“对于这些贩毒的渣滓,半分仁慈,都是对身后千万百姓的犯罪!老王,”
他忽然抬眸,死死盯住王庆瑞的眼睛,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瞳孔,直视灵魂深处,问出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却又重若千钧的问题:
“你我都上过军校,都学过近代史。告诉我,咱们国家近代史屈辱的开端,第一课,写的是什么?”
王庆瑞被这突兀的问题问得一愣,但几乎是肌肉记忆般,一个沉重无比的名词瞬间冲口而出,带着每个中国军人血液里的痛感:
“鸦片战争。”
话音落下的刹那,王庆瑞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随即又被汹涌而起的、同样刻骨铭心的愤怒与觉悟所取代。他瞬间明白了铁路那看似极端命令背后,那深植于民族历史伤疤中的、近乎悲愤的决绝。
铁路看着他骤然明悟和随之变得坚定的眼神,不再需要更多解释。他微微颔首,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沙哑平静,却带着一种钢铁般的意志:“毒品,是另一种形式的侵略,是慢性的亡国灭种。它毁掉的不是一个两个人,是家庭,是社区,是民族的精气神!我们对毒贩留情,就是对历史背叛,对人民犯罪!”
王庆瑞重重地点头,脸上再无半分犹豫,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肃杀:“明白了!我回去就起草详细报告,从历史教训、现实危害、边境特殊性和执法成本效益多个角度,阐述必要性。就算有争议,这责任,咱们一起扛!只要师长批准,这条铁律,立刻在咱们防区执行!”
“嗯。” 铁路缓缓应了一声,眼神示意性地投向窗外,仿佛能透过墙壁看到那漫长的边境线,“跟大山、大河也通好气。他们负责的区段,同样适用。口径一致,标准统一。”
他停顿了很久,久到王庆瑞以为他又要陷入沉默。但铁路最终再次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却蕴含着山岳般的重量:
“我们穿着这身军装,守在这里,脚下是国土,身后是家园。清不掉这些毒瘤,挡不住这白色的瘟疫,我们就愧对‘边防’这两个字。毒品不绝,边境难宁。
对这些渣滓,没有什么余地可讲。有一个,清一个。绝不能……再让那些鬼东西,溜进去,毁了更多像……像咱们一样,普通老百姓家的日子。”
最后几句话,他说得很慢,很轻。没有激昂的口号,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决绝交织的信念。王庆瑞沉默地听着,眼前仿佛闪过了无数画面:
边境村庄里被毒品吸干了血肉、目光呆滞如同行尸走肉的少年;因家人吸毒而破碎哭泣的家庭;乃至他们自己手下,曾有被毒贩诱惑腐蚀、最终走上不归路的战士……每一幕,都是毒品的罪证,都是他们必须死守防线、不惜采取最严厉手段的理由。
这份对毒品的深恶痛绝,早已不是简单的职责所在,它融进了他们的血脉,化为了守护的执念。铁路的选择,是基于最冷酷的现实评估和最深沉的家国情怀;
王庆瑞的顾虑,则代表着规则与程序。但在根除毒害、守卫国门这一点上,他们的信念最终会在更高的层面汇合,同样坚定,同样不容动摇。病房中的对话,已然超越了个人健康或战术讨论,变成了两个老兵,对如何守护身后万家灯火最根本、最决绝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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