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暖阳透过窗棂,在书房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本该是令人慵懒惬意的午后,季家小院的气氛却有些异样。
周彦辰处理完公务,信步走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幅景象——季知棠仰面躺在院中那张她专属的竹制躺椅上,一本摊开的书盖住了整张脸,双手交叠放在腹部,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显得格外悠长缓慢,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名为“生无可恋”的气息。
何氏正端着一盆洗净的衣裳从旁边经过,见到周彦辰,无奈地朝躺椅方向努了努嘴,压低声音道:“周大人来了。唉,这不是到了收税的时候么,棠姐儿刚算完账,说是要交的税银太多,正愁得不行,在这儿又躺着呢。”
周彦辰闻言,冷峻的眉眼间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他缓步走过去,站在躺椅旁,高大的身影遮住了一片阳光,阴影笼罩在季知棠身上。
“这是怎么了?”他声音低沉,“百工馆那边一时周转不开?我这边还有些积蓄,若需应急,我回去便让小武取来。”
盖在脸上的书册动了一下,被一只纤手慢吞吞地挪开,露出季知棠那双没什么神采的眸子。她瞥了周彦辰一眼,又把书盖了回去,声音闷闷地从书底下传来:“谁要你的钱了?我自己能解决。再说了,苏夫人也说可以投些钱进来,用不着你的。”
周彦辰挑眉,有些不解:“那为何还这般模样?”
书册猛地被拿开,季知棠坐起身来,脸上是货真价实的心疼,她指着刚才看的那本书——封面上赫然写着《货值列传》与几行小字注疏,显然是在寻找“生财之道”。
“我心疼啊!”她捶了捶胸口,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那白花花的税银交出去,跟割我的肉似的,心肝脾肺肾都跟着疼!”
周彦辰看着她这副守财奴的小模样,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摇了摇头:“区区税银,至于让你愁成这样?依法纳税,本是商户职责所在。”
“区区?周大人,您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季知棠一下子从躺椅上弹起来,伸出两根手指,又比了个八,在他面前晃了晃,声音都拔高了一个度,“我可是足足交了二百八十六两!二百八十六两啊!这还叫区区?”
她本以为会看到周彦辰同情的目光,却见他脸上的笑意倏地敛去,剑眉微蹙,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二百八十六两?”周彦辰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语气带着明显的疑问,“不对。我前两日刚核阅过送上来的商税账册初稿,你季家名下所有产业,合计应纳税银是一百四十三两。何来二百八十六两之说?”
“一百四十三两?”季知棠愣住了,眨了眨眼,“这怎么可能?按照你们县衙发的标准,我亲自算的,昨日刚交了过去,我这还有纳税凭证收据呢……”
话说到一半,她猛地停住,与周彦辰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惊疑与凝重。
不对!账本有问题!
二人对视一眼,顿时心照不宣——这绝非普通的账目疏漏,分明是有人借着职务之便,在税银上做了手脚!
周彦辰眸中寒光乍现,语气里却透着一丝按捺不住的锐气:自上次谭隐味居开业时他借题发挥未果,这些时日明里暗里给我使的绊子还少么?如今他竟敢在税银上动手脚,简直是自投罗网。
他修长的手指在桌沿轻轻叩击,仿佛已经预见将这个屡次作梗的胥吏老手绳之以法的场面。
不过,周彦辰话锋一转,神色愈发凝重,这份账册下月就要逐级呈报,从县到府,再到路一级,最终送达户部。这不仅是寻常的统计文书,更是考核地方官员政绩的重要依据。届时提点刑狱司、转运司、提举常平司都会派员审计核查。时间紧迫,我须尽快将这笔账查个水落石出。
季知棠听得心头发寒,连忙追问:“那你可有核对查验的办法?”
“有,但不易。”周彦辰眉头紧锁,“掌管库房的司库是我的人,之前我曾核对过库房收到的税银总数,与王主簿所做账册上的总数是一致的,表面看不出破绽。现在只能从库房存银反向查起,一笔笔核对入库时间、银两数目和经手人。”
“但麻烦在于,我们掌握的只有入库记录,与账册上各商户的缴纳明细未必能对应上。而且,最关键的是,我们无法直接掌握所有商户真实的缴纳凭证,王主簿大可在账册上做手脚,将其他商户的税款挪用来填补他贪墨的窟窿,造成总数一致的假象。”
季知棠凝神细听,脑中飞快转动,忽然眼神一亮:“商户的真实缴纳情况……或许有办法!”
她看向周彦辰,“你可以放出风声,就说为了体恤商户,县衙正在商议,可能对部分经营确有困难的行业或新开店铺实行一定的税收减免政策。以此为理由,私下联合一批可信的、纳税较多的商户,以‘争取合理税负,统一陈情’为由,请他们出示官府开具的真实纳税凭证收据。我们暗中将这部分真实凭证与王主簿的账册进行比对,狐狸尾巴自然就露出来了!”
周彦辰眼中精光一闪,赞赏地看了季知棠一眼:“好主意!虚实结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我这就去安排,挑选可靠之人秘密进行。”
事情有了突破口,周彦辰却并未放松,他上前一步,握住季知棠的手,目光深沉而郑重:“棠儿,此事你已知晓内情,但我希望你不要再进一步插手。王主簿此人,在鄞县盘踞多年,关系盘根错节,手段阴狠。他既敢做此局,必定留有后手。我担心他若察觉风吹草动,会对你不利。一切交给我来处理,你装作不知即可,安心经营你的铺子和学堂。”
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热和力道,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担忧与保护欲,季知棠心中的那点因巨额“税款”而起的烦躁早已被更大的担忧取代。她知道周彦辰说的是事实,这已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更是官场上的凶险博弈。
她反手轻轻回握了一下,然后乖巧地点了点头,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柔和:“我知道了。你……万事小心。”
周彦辰见她应下,神色稍霁,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转身匆匆离去,背影挺拔却带着一丝紧绷,显然要去部署这场不见硝烟的斗争。
季知棠看着他消失在院门口,重新坐回躺椅上,阳光依旧温暖,她却再也找不到之前那份慵懒的心境。看着石桌上那本《货值列传》,她轻轻叹了口气,原本只是心疼银子,没想到,这税银的背后,竟藏着如此汹涌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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