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城。
此城坐落于黑风域与万毒沼泽的咽喉,如同一只沉默的巨兽,扼守着险恶的边界。
城墙由巨大的玄黑色岗岩垒砌,直插云霄,岁月与战火在上面留下了斑驳的刻痕,每一道都诉说着此地的铁血与肃杀。
城头巡弋的卫兵,甲胄森然,气息沉凝,远非瘴疠镇那些散兵游勇所能比拟。
这里是厚土宗的重镇,秩序井然的表象下,是毗邻绝地所带来的、弥漫在空气中的紧绷感。
陆沉一行随石岳入城,并未掀起波澜。
厚土宗在此地经营日久,石岳这位金丹长老的分量,足以让任何守城卫兵恭敬行礼。
城内街道宽阔,石板铺地,两侧的建筑也多为石质,风格粗犷而坚固。
往来的修士,身上都带着一股刀口舔血的悍勇,修为多在筑基、练气,金丹强者的气息也并不鲜见。
石岳没有耽搁,直接将陆沉引至城西,一片由厚土宗经营的宏大建筑群。
这里有店铺,有客栈,更有专为宗门客卿长老准备的静修别院。
别院深处,一座引动了地下火脉的“地火丹室”,正是石岳为陆沉准备的疗伤宝地。
“韩道友,此地火室乃我宗一位故去长老所建,地火精纯稳定,更有聚灵阵法加持,最宜疗伤炼器。”
石岳将陆沉引到一座僻静小院后的石殿前,递上一枚控阵法牌,言辞恳切。
“道友可在此安心静修,绝无人打扰。石某已下令,将此院列为禁地。”
陆沉神识一扫,石殿阵法严密,地火气息磅礴精纯,确实远超他的预期。
他微微颔首:“有劳石长老。”
“道友于我厚土宗有再造之恩,区区一间地火室,何足挂齿!”石岳郑重一拜,“道友且先疗伤,所需任何物资,尽管吩咐林婉去办。外界的风声,石某会替道友留意。”
陆沉不再多言,接过阵牌,迈步走入石殿。
随着禁制开启,石门轰然闭合,将外界的一切彻底隔绝。
沐雨柔早已离去,林婉等人也自有石岳安置,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解决体内的滔天隐患。
石殿内陈设极简,唯有中央一座铭刻着繁复阵纹的赤红玉台,玉台中心一道凹槽深不见底,连接着地脉,正散发出惊人的热量。
陆沉盘膝坐上玉台,却没有立刻引动地火。
他内视己身。
经脉多处撕裂,寂灭金丹光泽黯淡,表面甚至浮现出蛛网般的细微裂纹。
识海之中,那块新得的巨大五行碑碎片如一座太古神山,沉浮不定,散发出的磅礴本源,正与他自身的寂灭道基进行着最原始、最野蛮的冲撞。
神魂深处,针扎般的刺痛感从未停歇。
“必须先初步调和,否则地火一激,两种力量彻底引爆,我这肉身顷刻间就会化为飞灰。”
他心念电转,取出数株得自葬花谷的珍稀五行灵草,又拿出了沐雨柔赠予的“五行蕴神丹”,尽数服下。
温和的药力化开,陆沉屏息凝神,全力运转《五行衍道经》。
识海内,早已融合的三块小碎片嗡嗡作响,试图与那块巨大的新碎片共鸣,将其散乱的本源引导归序。
但这块大碎片蕴含的本源太过浩瀚古老,更被噬界妖花侵蚀多年,沾染了一股邪异顽固的死气,极难驯服。
五行灵力与寂灭死气在他的经脉中激烈碰撞,每一次湮灭,都带来一种被活生生撕开的剧痛。
汗珠自他额头滚落,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但他牙关紧咬,眼神没有半点动摇。
寂灭道基化作一座冷酷的磨盘,将冲突产生的狂暴能量强行碾碎、炼化。
这过程痛苦到极致,却也一点点磨掉了碎片本源中的杂质与排斥感。
三日后。
在耗尽了身上大部分丹药后,陆沉总算将那大碎片逸散的本源暂时压制,体内的冲突稍缓。
伤势,恢复了三四成。
但根本问题,依旧悬而未决。
“该行险招了。”
陆沉眼中闪过一抹决然,指尖法诀变换,一道灵光打入玉台阵眼。
嗡——!
玉台阵纹陡然爆发出刺目的赤红光芒!
一股精纯、灼热、狂暴到极致的地脉之火,化作一条咆哮的火龙,自凹槽中喷涌而出,瞬间将他吞噬!
嗤啦!
空气被高温灼烧得扭曲,若非阵法约束,整座石殿都会在刹那间被熔为岩浆!
“呃!”
陆沉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体表肌肤瞬间赤红,磅礴的地火之力野蛮地灌入体内,点燃了他的经脉,点燃了他的灵力!
原本被强行压制的冲突,在这一刻被彻底引爆!
五行灵力与寂灭死气,如同水火不容的死敌,在他的丹田气海中剧烈沸腾!
“寂灭道基,镇!”
“五行衍道,转!”
陆沉在心中发出震天怒吼,将全部心神沉入道基运转的最深处。
寂灭金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化作一个吞噬万物的黑点,鲸吞着地火之力与两种力量冲突产生的毁灭性能量。
识海中,四块碑文碎片光芒大放,竟在生死关头合力引导五行本源,顺着地火的狂猛势头,淬炼他的肉身,修复他的创伤!
这是一个走在毁灭边缘的疯狂举动。
一步踏错,便是丹毁人亡,神魂俱灭。
但这也是唯一能让他破而后立的捷径!
借地火之刚猛,强行熔炼异种本源!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被无限拉长。
陆沉的身体,时而如一块烧穿的赤炭,散发着要融化万物的灼光;时而又被死寂的灰黑之气笼罩,冰冷得不似生灵。
他的肌肤,在开裂与愈合中周而复始。
他的意志,在毁灭与新生中反复捶打。
识海内,四块碑文碎片在烈焰与死气的交织淬炼下,光芒愈发璀璨,彼此间的联系前所未有地紧密,那股源自本源的排斥感,正在一丝丝消融。
七日之后。
咆哮的地火,渐渐归于平息。
赤红的玉台中央,陆沉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一刹,异象顿生。
他的左眼,五色神光流转,仿佛蕴藏着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
他的右眼,却是一片深邃的灰暗,宛如万物终结的归墟。
生与死,两种截然不同的道韵,在他的双眸中,达成了一种诡异而又完美的平衡。
他周身气息尽数内敛,却给人一种深不见底的渊渟岳峙之感。
伤势,已然恢复了七成!
修为,更是借助此次地火淬炼与本源之力,彻底稳固在了金丹后期,距离巅峰仅有一步之遥!
“终于……初步炼化了。”
他吐出一口带着火星与死气的浊息,感受着体内那股沉凝而奔腾的力量,以及识海中光芒交融、再无激烈排斥的四块碑文虚影,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隐患已除。
他站起身,随意活动了一下筋骨,体内顿时传出一连串清脆绵密的爆鸣。
此次疗伤,因祸得福。
他对寂灭与五行的感悟,迈上了一个全新的台阶,《五行衍道经》的后续功法,也在心中变得清晰起来。
推开石殿大门。
石岳早已在外等候多时,当他看到陆沉,感应到那股内敛却深不可测的气息时,脸上写满了震惊与狂喜。
“恭喜韩道友修为大进!”
陆沉颔首:“多谢石长老提供宝地。近日城外可有异动?”
石岳神色一正,压低了声音。
“正要禀告道友。万毒沼泽那边,风波未平。玄冥宗、五毒教那些势力,还在疯狂搜寻当日进入葬花谷之人,尤其是……道友您的踪迹。”
“据说,有元婴老怪出手推演天机,却似乎被某种力量干扰,无法锁定您的具体位置。但如今各处要道盘查极严,道友还需万分谨慎。”
陆沉眸光微动。
推演被干扰?
是五行碑碎片自带的遮蔽天机之能,还是那噬界妖花残留的影响?
他并未表露分毫,平静问道:“药王谷‘丹道法会’的消息,可曾打探清楚?”
“打听到了!”石岳立刻回应,“法会定于五个月后,在药王谷本部‘灵药峰’举行。届时南疆各大势力都会派人参加,竞争必然空前激烈。”
“那‘阴阳玄龙丹’,正是此次法会魁首的奖励之一。据说药王谷这次下了血本,丹药品质极高!”
陆沉陷入了沉默。
五个月。
这个时间,足够他将伤势彻底痊愈,甚至让实力再进一步。
但想从南疆无数炼丹高手手中夺取魁首,绝非易事。
必须早做准备。
“参与法会,有何条件?魁首如何评定?”
“据传是三轮比试:炼丹、辨药、解丹毒,综合评定。参与者要么有大宗门的推荐信物,要么就得缴纳一笔天文数字般的保证金。”
石岳苦笑一声:“至于魁首……历来都被那几大炼丹宗门所垄断,散修几乎没有机会。不过,若道友需要,我厚土宗愿倾尽全力,为道友争取一个名额!”
陆沉摇头。
“不必。”
他淡淡道。
“我自有打算。”
他不想把厚土宗拖下水。
看来,是时候启用另一个身份了。
接下来的日子,陆沉彻底沉寂下来。
他深居简出,一边巩固暴涨的修为,揣摩碑文带来的全新神通;一边通过石岳和林婉,悄无声息地收集着南疆各方势力的情报。
特别是关于药王谷,以及那些可能出现的强大竞争对手。
磐石城鱼龙混杂,消息灵通,正是他布局的绝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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