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刚落下的瞬间，地面的雷火纹路又亮了一次。
江临渊停在原地，没有再往前走。他能感觉到那股力量从脚下传上来，顺着小腿往上爬，不是攻击，也不是排斥，像是在确认什么。他没动，任由那股波动扫过全身。
头顶的光开始汇聚。
十道洞天投影不再独立旋转，它们之间的光流逐渐拉长，彼此连接，形成一个巨大的环形结构。天空中的星辉被牵引下来，落在环的中心，凝聚成一道竖立的光门轮廓。门框由符文堆叠而成，每一笔都带着远古的痕迹，缓缓成型。
风停了。
连空气都不再流动。
上官玥站在阵图边缘，背上的剑微微震动。她没去碰它，只是抬头看着那道门。剑柄处的布条被风吹起一角，又慢慢落下。她的手垂在身侧，掌心朝内，指尖还能感受到刚才拔剑时的温度。
光门完全成形的那一刻，青帝虚影出现在门前。
他不再是半透明的影子，也不是短暂浮现的残像。这一次，他的双脚踏在阵图上，衣袍随风轻扬，像一个真正活着的人。他转过身，目光先落在上官玥身上，然后移向江临渊。
江临渊迎着那道视线走了两步。
屏障还在，但他这次没有停下。他抬起右手，掌心贴向那层无形的阻隔。一股压力立刻压上来，不是来自外面，而是从体内升起，像是五脏六腑都被往下拽。他咬住牙，左手撑住右臂，继续向前推。
青帝虚影抬起手。
屏障裂开一道缝。
江临渊跨了进去。
他站稳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心有细小的血痕，是刚才强行突破时划破的。他没擦，任由血珠往下滴。一滴落在阵纹上，光路立刻亮了一下，像是回应。
青帝虚影开口了。
“你记得多少？”
声音很平，没有起伏。
江临渊抬头，“我记得谁挡过刀，谁烧过香，谁在夜里守过炉火。”
青帝虚影点头。
他双手抬起，结出一个古老的印式。天地随之震动。江临渊的识海突然炸开无数画面——
一个穿着旧式校服的年轻人跪在阵眼前，双手插进泥土，嘴里念着不完整的咒语，那是三百年前封印初建时的秦无涯；
罗天成靠在校长室墙角，胸口塌陷一块，手里还抓着半块镇龙印，血顺着指缝流到地板上；
老吴举着扫帚冲进实验楼，腿脚不利索却跑得比谁都快，嘴里喊着“别炸了！这楼还没修好！”；
陈慕白站在雨里，左肩穿了一个洞，右手死死按住阵图裂缝，脸上全是汗和血混在一起的痕迹；
还有上官玥，抱着烧焦的图纸坐在角落，头发散着，眼睛红得像要裂开，但手里的锤子一直没放下。
这些记忆不属于他。
可他全都接住了。
画面结束时，他膝盖已经弯下去一半。他撑着地面，喘了几口气，慢慢站起来。
“我记下了。”他说。
青帝虚影闭上眼。
再睁开时，他整个人开始发亮。光芒从皮肤下透出来，越来越强，最后化作一道光柱直冲天际。他抬手，指向江临渊。
一道纯粹的力量脱离他的身体，飞向江临渊眉心。
撞上的瞬间，江临渊感觉脑袋像是被劈开。不是痛，而是一种彻底的灌入，像有无数根线从天灵盖扎进来，一路穿到脚底。他的身体僵住，瞳孔放大，眉心的天道印记猛然爆亮，金色纹路迅速蔓延至整张脸，又延伸到脖颈、手臂、胸口。
那不是纹身。
那是权限。
是承认。
是交接。
当光芒散去，青帝虚影的身体已经变得透明。他站在原地，没有倒下，也没有消失，只是像一层薄雾，随时会被风吹走。
他最后看了两人一眼。
没有说话。
但江临渊懂了。
他也转头看向身边的上官玥。
她正看着他，眼神很静。她没问什么，也没动，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一起走到了现在。
接下来，也是一样。
上官玥转身面向光门。
她解下背后的剑，双手握住剑柄，举过头顶。剑身开始发光，不是外放的光，而是从内部燃起，像有一团火在金属深处苏醒。她闭上眼，低声道：“去吧。”
剑离手的瞬间，整座阵图剧烈震颤。
剑魄飞向光门，中途开始分解，化作无数细碎的光点，融入门框的符文中。每一道符文亮起一次，整个空间就稳定一分。当最后一粒光点嵌入门顶中央，光门发出一声低鸣，像是终于完成了某种等待已久的仪式。
金光爆发。
不是刺眼的那种，而是温和却无法忽视的亮。整个世界像是被重新洗了一遍。远处的城市灯光依旧，但颜色变了，多了某种说不清的质感。空气变得更沉，也更清，吸进肺里有种微微的麻感。
十方天地同时响应。
北方山脉的积雪开始融化，融水顺着山脊流下，所经之处草木疯长；
南方海岸的礁石裂开缝隙，地下灵脉涌出淡蓝色的雾气；
城市里几处废弃的工厂屋顶，铁皮被掀开，一株株从未见过的植物破顶而出，叶片宽大，脉络发亮；
图书馆最底层的书架震动，一本包着黑皮的册子自动翻开，纸页无风自动；
就连校园池塘里的鱼都跃出水面，鳞片在月光下闪出符文般的光斑。
这一切发生得悄无声息。
没有人看见，也没有人听见。
但天地知道。
江临渊站在光门前，能感觉到那些变化。它们不是通过眼睛看到的，而是直接传入意识。他成了某种节点，不需要刻意去听去看，信息自然流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血已经干了，留下暗红色的痕迹。他没擦。
上官玥走到他身边，站定。她没说话，也没看门，只是把空着的双手收进袖子里。她的呼吸很稳，肩膀放松，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又像是扛起了新的东西。
青帝虚影只剩下一个轮廓。
他站在光门下方，身影越来越淡。最后一刻，他抬起手，轻轻一挥。
不是告别。
是交付。
然后，他化作光点，散入十方洞天投影之中。每一个投影都亮了一瞬，随即恢复正常运转。
光门静静悬在那里。
没有自动关闭，也没有吸引人进入。它就立着，像一道等待通行的路标。但谁都没有动。
江临渊没动。
上官玥也没动。
他们并肩站着，背对着身后那片刚刚经历过的战场，面朝着这扇新开启的门。他们的影子被光拉得很长，投在地上，与阵图的纹路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哪里是人，哪里是阵。
远处传来第一声鸟叫。
不是夜鸟，也不是晨鸟。那声音陌生，音调古怪，像是某种从未在这片土地上出现过的生灵，在试探这个世界是否已经准备好迎接它。
江临渊的背包侧袋里，那半截香突然晃了一下。
火灰掉落一点，落在鞋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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