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昆仑墟入口吹来，带着一丝温润的湿意。上官玥站在原地，手中的玄铁剑胚微微震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她的手指没有收紧，也没有松开，只是任由那股震动顺着掌心传到手臂。
她知道，这一刻来了。
剑胚表面开始浮现细密裂纹，不是破损，而是某种封印在褪去。一道蓝金色的电弧突然窜起，沿着她的手腕爬向肩头，又迅速消散。她没动，呼吸也没有乱。
头顶的光柱偏转了一个极小的角度。十道洞天投影的节奏出现了一瞬错位，快得几乎无法察觉。但她感觉到了。就像小时候在密室里，听见炉火熄灭前最后一声轻响那样清晰。
眉心泛起金光，很淡，像晨光落在水面。一缕虚影在她眼前凝聚，站在剑尖之上。青帝虚影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指尖触向剑锋。
第一道符文落下时，她看见了父母。
他们在炼器炉前站着，背影模糊，动作缓慢。母亲正在擦拭一块模具，父亲低头调整火候。炉火映在他们脸上，颜色温暖。这不是记忆里的画面。她从未见过这一天。可她知道这是真的。
符文一道接一道涌入体内，速度不快，却压得她膝盖发沉。她慢慢跪了下去，双膝着地，手掌撑住地面。额头抵向泥土，发丝垂落。
她看见自己第一次拿起锤子的那天，手抖得厉害，打出来的刃口歪斜。她看见家族长辈摇头走开，说这孩子不适合炼器。她看见自己躲在废弃工房里，一遍遍重熔废料，直到手指烫出水泡。
她看见父母被爆炸掀飞的身影，最后回望她的眼神。
那些事都还在，但她不再想逃。
她低声说：“我都知道。”
声音不大，却让四周空气安静下来。雷火阵的纹路从她身下开始蔓延，一圈圈向外扩散，与大地深处的地脉相连。每一道新刻出的线条都亮起微光，蓝金交织，像血脉跳动。
青帝虚影终于开口。
“以心为剑，方破万障。”
声音不高，也不低，就在耳边响起。不是命令，也不是指点，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她抬起头，额头离开地面。掌心还贴着泥土，但身体已经不再下沉。她睁开眼，视线穿过眼前的虚影，落在远处的虚空。
那里什么都没有，可她看得见。
她松开握剑的手。
剑胚腾空而起，悬在半空。裂纹越来越多，碎片开始剥落，露出内里流动的金属光泽。那不是普通的光，是雷与火融合后的本源之力，在剑体内部奔涌。
一声轻鸣响起。
不是金属相击的声音，也不是风穿过缝隙的呼啸。那是剑魄觉醒时独有的音律，只有真正与器物心意相通的人才能听见。
剑身猛然炸开一道电弧，直冲云霄。天空中的星辉仿佛被牵引，凝成一条光带垂落，与雷火连接。整个昆仑墟入口被照亮，却没有刺眼的感觉。光是温的，像晒过太阳的石板。
她的手臂开始发烫，不是烧伤那种痛，而是血液里有什么东西在苏醒。雷纹从手腕向上延伸，进入衣袖，藏进皮肤之下。她能感觉到它们在移动，在重组，在和地下的阵图建立联系。
第二波符文涌入。
这一次直接进入识海。她看见更多画面：父母留下的残卷自动翻开，上面浮现出她看不懂的阵法结构；她在实验楼地下反复试验失败，整夜守着快要熄灭的炉火；江临渊把一包异种灵植种子递给她，说“试试这个”；她在校长室门口抱着重伤的自己，听见他说“别睡”。
这些都不是执念了。
是经历。
是她走过的路。
第三波符文落下时，她笑了。
很轻的一下，嘴角扬起，眼睛没闭，也没眨。笑意停在那里，像一块刚成型的铭文，刻进了脸上的轮廓。
剑胚彻底碎裂。
内里的剑魄完全显现，通体呈暗蓝色，表面缠绕着金色雷痕。它不再是一件未完成的器物，而是一个独立的存在。它缓缓转动，剑尖朝下，对准地面。
青帝虚影抬手，轻轻一点。
剑魄落下。
没有撞击声，也没有震动。它刺入大地的瞬间，周围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瞬。然后，雷火阵图全面激活。从中心向外，层层展开，每一环都精准嵌入地脉节点，与十方洞天投影形成共鸣。
光芒稳定下来。
阵图不再闪烁，也不再扩张。它就停在那里，完整、清晰、永恒。哪怕千年以后有人站在这里，也能一眼认出这是什么。
青帝虚影开始变淡。
他站在阵图中央，身影如同风吹的烛火，轻轻晃动。他看了上官玥一眼，微微点头。她也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把右手抬到胸前，握成拳，又松开。
这是炼器师之间最古老的致意。
谢谢你教会我。
我会继续做下去。
虚影最终消散，化作无数光点，融入阵图之中。最后一点金光落在剑魄顶端，停留片刻，随即沉入。
上官玥仍跪在地上。
她的双手放在膝上，掌心朝上。雷纹在皮肤下缓缓流动，节奏与阵图同步。她闭着眼，呼吸平稳。整个人像是和这片土地连在了一起。
远处传来轻微的波动。
不是危险，也不是敌人。是空间结构在适应新的秩序。昆仑墟入口的能量场变得更加纯净，灵气循环顺畅，没有任何滞涩感。
她的睫毛动了一下。
风再次吹过，掀起额前几缕碎发。背包侧袋里的半截香轻轻晃了晃，依旧插在那里，没有掉落。
剑魄静静立于阵心，剑身三分之二没入地面，三分之一露在外面。它的位置不会再变，也不会再移动。它是阵图的核心，也是传承的起点。
她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
指尖碰到了地面。
那一瞬间，地下的雷火纹路亮了一瞬，回应她的触碰。不是被动接受，而是主动连接。她能感觉到剑魄的温度，它的频率，它的心跳。
就像她自己的心跳一样。
她睁开眼。
瞳孔深处有雷光闪过，很快隐去。她抬头看向天空，那里有一道极细的光痕，连接着第十个洞天投影。那不是现在的景象，是未来的预兆。
但她没有多看。
她低下头，伸手握住剑柄。
这一握，比过去任何一次都稳。
剑魄没有反抗，也没有震动。它顺从地被她握紧，像是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
她用力拔剑。
剑身从地面升起，带起一串细碎的火花。雷火纹路随着她的动作重新排列，形成新的运行轨迹。阵图没有消失，反而更加稳固。
她站起身。
双脚踩在阵图边缘，身影投在光纹之上。她的衣服沾了土，头发有些乱，脸上也有汗迹。但她站得很直。
剑横在身前，剑尖指地。
她用左手抚过剑脊，从根部到末端。动作很慢，像是在确认一件重要的事。
当她的手指离开剑尾时，剑身发出一声轻鸣。
这次的声音更清亮，也更远。
她把剑收回背后，用布条绑好。动作熟练，没有迟疑。
做完这些，她转身面向阵图中心。
那里空了。
但她知道，它还在。
她站在原地没动，等了一会儿。
然后，她迈出一步。
脚落下时，地上的雷火纹路亮了一下，像是回应她的脚步。
她又走了一步。
这一次，她听见了声音。
不是来自耳边，也不是来自空中。是来自脚下，来自地底深处。一种低沉的嗡鸣，像是千万把剑同时震动。
她停下。
低头看去。
脚边的阵纹突然变得明亮，一道细线从她落脚处延伸出去，直指远方。那不是完整的路径，只是一个方向。
但她明白。
她抬起脚，准备迈步。
脚还没有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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