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时光,在草药苦香与敛息归元诀的运转中悄然流逝。
云苓的清静莲华本源之气果然神异,如同最温和的工匠,缓缓修复着魏殳体内最细微的裂痕,梳理着冲突的力量乱流。
配合固本汤药,他的气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虽然距离恢复实力依旧遥远,但至少已不再是那副风吹即倒的濒死模样。
体内重新凝聚起一丝微弱却纯净的玄冥之力,经脉也勉强可以承受基础的力量运转。
破邪金光咒的简化法门他也已初步掌握。
此法需以自身纯阳正气或雷火属性灵力催动,引动天地间一丝破邪金光,对阴秽邪物有克制净化之效。
魏殳身负玄冥死气,本不契合,但他发现,若以灵玉髓碎片残存的精纯灵气为引,再结合自身那缕微弱却本质极高的玄冥本源进行微妙转化,竟也能勉强模拟出一丝破邪之意,虽然威力大打折扣,且消耗颇大,但关键时刻或可一用。
云苓对此不置可否,只在他练习时偶尔提点一二,清冷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绪。
第三日清晨,魏殳结束了最后一次调息,缓缓睁眼。
眸中虽仍有疲惫,却已恢复了往昔的几分深邃与锐利。
他起身下榻,活动了一下筋骨,传来细微的酸痛,但行动已无大碍。
云苓早已等在屋外小院,素裙青衫,晨雾缭绕其身,更显飘渺。
她手中拿着一根新削的桃木枝,长约三尺,通体暗红,隐隐有流光闪过,显然已用特殊手法处理过。
“此木取自古桃树心,经朝阳露水淬炼三日,又以净尘符加持,寻常阴秽之物难近其身。你拿着防身。”
云苓将桃木枝递给魏殳,又取出一张折叠好的、泛黄的粗纸,“这是落魂坡深处的大致地形与那碎片可能存在区域的标记。记住,切莫深入阴脉之眼,那里非你目前所能涉足。若事不可为,立即退回。”
魏殳郑重接过,入手温润,桃木枝竟传来一股温和的暖意,驱散了清晨山间的微寒。
“多谢云苓姑娘。”
“不必。”
云苓转身,望向青泥山深处那片终年笼罩在灰白雾气中的方向,“我于此地尚有未竟之事,无法随你同去。一切小心。若……若你在深处感应到非比寻常的呼唤或吸引,务必谨慎,那可能是沉睡于阴脉中的古老残念,或是更麻烦的东西。”
她顿了顿,最后看了魏殳一眼:“你体内那枚界印残片与落魂坡的碎片同源,接近到一定范围应会有所感应。循着感应去找,但莫要完全依赖它。你的时间不多,日落之前,无论成败,必须退出落魂坡。入夜之后,那里的危险会倍增。”
魏殳点头,将云苓的叮嘱一一记下。
他换上了一身云苓准备的、料子普通但干净利落的灰色布衣,将桃木枝斜插在背后,混沌晶石贴身藏好,灵玉髓碎片和几张云苓给的、画着简单辟邪符文的黄纸符箓放入怀中。
没有更多告别,魏殳对着云苓微微颔首,转身踏入晨雾,向着青泥山深处行去。
云苓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雾气与山林之间,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微光,低声自语:“承载诸多因果与禁忌的变数……此次落魂坡之行,或许能揭开更多被掩埋的真相。但愿……你不会步上前任的后尘。”
魏殳自然听不到这些。
他收敛气息,运转敛息归元诀,将自己活人的生气与力量波动压制到最低,如同山间一块不起眼的石头,快速穿行在熟悉的山路上。
途中经过老鹰坳附近,他特意绕开,能感觉到那里的空间波动依旧紊乱,阴气森森,但并未有邪物活动的迹象,似乎昨夜被惊退后尚未恢复。
越靠近落魂坡,光线越发昏暗,空气也越发阴冷潮湿。
灰白色的雾气仿佛有生命般,在林间缓缓流淌、聚散。
四周死寂一片,连虫鸣鸟叫都彻底消失,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声在耳边放大。
终于,再次来到了落魂坡的边缘。
站在那倾斜向下的巨大山坡前,看着眼前那片扭曲的怪树林和弥漫的灰白雾气,魏殳深吸一口气,握紧了背后的桃木枝。
颈间的混沌晶石依旧沉寂,但当他全神贯注去感应时,能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指向雾坡深处的共鸣,如同心脏的微弱搏动。
就是那里!
他没有犹豫,沿着之前发现的、那井童邪物留下的脚印小径,小心翼翼地踏入落魂坡的范围。
一进入,温度骤降,阴寒之气如同无数细密的冰针,试图穿透衣物和皮肉,直刺骨髓。
魏殳立刻催动体内那缕玄冥之力流转周身,玄冥之力本就属阴寒,对此地阴气有一定适应和同化作用,再加上敛息归元诀的效果,勉强抵御住了大部分侵袭。
脚下的地面覆盖着厚厚的、灰白色的苔藓,踩上去绵软无声,仿佛踏在某种巨大生物的腐肉之上。
两侧扭曲的怪树如同张牙舞爪的妖魔,在雾气中投下诡谲的阴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泥土味和淡淡的、类似金属锈蚀的气息。
魏殳按照云苓地图的指引,同时循着混沌晶石那微弱的共鸣感应,在浓雾中艰难地辨别方向,缓慢前行。
雾气不仅遮挡视线,似乎还能干扰感知,他的神魂感应在这里被压制到了极限,只能勉强探测周围数丈范围。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四周的雾气更加浓重,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混沌晶石的共鸣感清晰了一些,但依旧微弱。
这里似乎已是落魂坡的中段区域,阴气浓度远超边缘,连那些扭曲的怪树都变得稀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形态更加诡异、如同石化触手般的黑色藤蔓,从地面或岩石缝隙中钻出,无声地蠕动着。
突然,魏殳脚步一顿。
前方的雾气中,隐约出现了几点幽绿色的光芒,如同鬼火,缓缓飘荡。
不是鬼火。魏殳凝神望去,心中凛然。
那是几具半掩在苔藓和藤蔓中的……骸骨!
骸骨不知是何年代所留,骨骼呈现出不正常的灰黑色,眼眶中燃烧着幽绿的磷火,正随着他的靠近,缓缓转动,看向他所在的方向!
骸骨周围的阴气剧烈波动,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微声响,似乎想要挣扎站起,却又被某种力量束缚在原地。
魏殳屏住呼吸,放缓脚步,试图从侧面绕过。
这些骸骨气息不弱,若是惊动,难免一场麻烦。
然而,就在他即将绕过这片骸骨区域时,异变突生!
右侧浓雾中,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疾扑而来!
速度极快,带着一股浓烈的腥风!
魏殳反应迅捷,身体向后急仰,同时反手抽出背后的桃木枝,灌注一丝玄冥之力与灵玉髓灵气,朝着黑影狠狠抽去!
“啪!”
桃木枝结结实实地抽在黑影之上,发出如同抽打湿皮革的闷响!
黑影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叫,被抽得倒飞出去,没入浓雾之中。
魏殳定睛一看,那是一只体型如狼、却浑身无毛、皮肤呈暗青色、布满脓包和烂疮的怪物!
它长着一颗类似犬类却又扭曲变形的头颅,口中滴落着腥臭的黏液,四肢着地,爪尖锋利。
“尸犬!”
魏殳认出了这种在阴气绝地中滋生的怪物,以腐肉和阴气为食,性情凶残,且通常是成群出现!
果然,浓雾中立刻响起了更多低沉的咆哮和利爪刮擦地面的声音!
四面八方,至少七八双幽绿或暗红的光点,在雾气中亮起,缓缓逼近!
被包围了!
魏殳眼神一冷,不再保留。
他左手捏诀,口中默念破邪金光咒的简化法诀,右手桃木枝横于身前,体内那缕微弱的玄冥之力与灵玉髓灵气疯狂运转、转化!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破邪金光,敕!”
随着他一声低喝,桃木枝尖端骤然亮起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的金色光芒!
光芒虽小,却带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破邪正气,在浓重的阴雾中如同一点醒目的灯塔!
光芒乍现的刹那,周围逼近的尸犬发出恐惧的呜咽,动作明显一滞,那些幽绿暗红的光点也闪烁不定。
趁此机会,魏殳动了!
他身如鬼魅,手中桃木枝化作道道暗红色的残影,精准地抽向离得最近的两只尸犬!
“啪!啪!”
两只尸犬被蕴含破邪之力的桃木枝抽中要害,身上顿时冒起黑烟,惨叫着翻滚出去。
魏殳脚下不停,朝着混沌晶石共鸣感最强的方向——同时也是尸犬包围圈相对薄弱的一侧,猛冲过去!
其余尸犬被同伴的惨叫和那令它们本能畏惧的破邪金光激怒,咆哮着扑了上来。
魏殳且战且退,桃木枝挥舞得密不透风,每一次击中尸犬,都能让它们痛苦退缩,但它们的数量太多,攻击又悍不畏死,很快,魏殳身上就多了几道爪痕,火辣辣地疼,伤口处传来麻木感,显然带有尸毒。
不能缠斗!
魏殳咬牙,再次强催破邪金光咒,桃木枝尖端金光一盛,逼退正面几只尸犬,然后他猛地将怀中一张云苓给的辟邪符箓甩出,符箓无火自燃,化作一团淡金色的火焰,暂时阻隔了追兵。
他头也不回,朝着感应中的方向狂奔!
身后的尸犬咆哮声渐渐远去,似乎没有追出太远,可能它们的活动范围有限,或者畏惧更深处的什么东西。
魏殳喘着粗气,停下脚步,检查了一下伤势。
爪痕不深,但尸毒已开始蔓延,左臂有些使不上力。
他立刻从怀中取出云苓给的另一种解毒药粉,洒在伤口上,一阵清凉感传来,暂时压制了毒性。
他抬头望向更深处。
这里的雾气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灰色,能见度更低。
混沌晶石的共鸣感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甚至带着一丝……微弱的雀跃?
就在前方不远了!
魏殳打起精神,更加小心地向前摸索。
地势开始向下倾斜,仿佛走向一个巨大的盆地底部。
周围的黑色藤蔓越发密集,有些甚至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试图缠绕他的脚踝,被他用桃木枝小心拨开。
又前行了约一炷香时间,前方豁然开朗——雾气在这里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排开,形成了一片直径约十丈的、相对清晰的圆形区域。
区域的中心,并非预想中的深坑或祭坛,而是一株……奇异无比的树。
那树不过半人高,通体晶莹剔透,如同墨玉雕琢而成,却又隐隐有光华在内里流转。
树枝稀疏,形态扭曲古怪,如同凝固的闪电。
而在树的顶端,并非枝叶,而是生长着一块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表面布满细密裂纹的……暗金色碎片!
碎片静静悬浮在墨玉树的顶端,散发着微弱却纯净的秩序波动,与魏殳颈间的混沌晶石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两块碎片隔着衣物,都开始微微发烫!
就是它!
另一块界印碎片!
魏殳心中一喜,正要上前。
然而,就在他脚步迈出的瞬间,异变再生!
圆形区域边缘的浓雾猛地向两侧分开,一个高大、模糊的暗影,缓缓从中“走”了出来!
那暗影依稀是人形,却比常人高出近一倍,周身笼罩在翻滚的、如同实质的黑色雾气中,看不清面目,只能看到两点冰冷、毫无情感的暗金色光芒,如同眼睛,死死地锁定了魏殳,以及他颈间和前方树顶的碎片!
一股远比井童邪物、尸犬强大无数倍的恐怖威压,如同山岳般轰然降临!
空气中弥漫的阴气瞬间沸腾、臣服!
暗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缓缓抬起了由雾气凝聚而成的、巨大的手臂,指向魏殳。
一个冰冷、古老、仿佛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的意念,携带着无尽的死寂与毁灭欲望,狠狠冲击而来:
“界印……碎片……留下……或者……成为……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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