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京回来的高铁上,强子一直望着窗外飞驰的田野。
阿梅递过一瓶水:“还在想论坛的事?”
“我在想,”强子转过身,眼神若有所思,“为什么我的演讲会引起这么多共鸣。其实我说的,不过是我们这代制造人共同的经历。”
手机震动不停。自从演讲视频在网络上传播,他的微信好友申请就没停过。有寻求合作的,有邀请授课的,还有记者要求专访。
最让他触动的是今早收到的一封邮件,来自一位东北老工业基地的退休工程师:
“小伙子,听你讲拧螺丝的故事,我哭了。我干了四十年钳工,带过不少徒弟,现在年轻人都往互联网跑。谢谢你让更多人看到,我们这行也有尊严。”
强子把手机递给阿梅看:“你看,不是我说得多好,是这些话憋在太多制造人心里太久了。”
回到公司,新的挑战接踵而至。
“强总,有三家媒体想约专访。”秘书递上日程表,“还有,清华大学工业工程系邀请您去分享创业经验。”
强子摆摆手:“先放一放。通知管理层,半小时后开会。”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大家正在讨论新产品的定位问题。
营销总监坚持高端路线:“我们必须摆脱低端制造的形象,定价要向国际品牌看齐。”
生产总监面露难色:“但这样会失去我们最核心的中端市场。”
争论不下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强子。
“你们还记得,”强子缓缓开口,“我们最早的那台二手冲压机吗?”
会议室安静下来。老员工们都会心一笑——那台老机器至今还放在旧厂房里,成了“厂宝”。
“它精度不高,速度也慢,但特别可靠。”强子说,“为什么?因为它不追求做最高端的机器,而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把每件产品做到最好。”
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画了一条线:
“制造业不是非要往高端走,而是要往‘合适’走。我们的哲学应该是——在合适的价位,提供最合适的产品。”
他环视众人:“记住,我们是从流水线上走出来的。最知道市场需要什么,最明白老百姓用得起什么。”
这个定位,一锤定音。
下午,强子独自来到车间。机器的轰鸣声让他感到莫名的安心。
他走到装配线最末端,那里新来了几个技校实习生。一个瘦小的男孩正笨拙地拧着螺丝,额头上全是汗。
“太用力了。”强子走过去,自然地接过工具,“螺丝就像人,你逼得太紧,它反而要反抗。”
他示范着动作:“感受螺纹咬合的感觉...对,就是这样。”
男孩惊讶地看着这个穿衬衫的中年人:“叔叔,你也是这里的技术员吗?”
旁边的老师傅正要开口,强子轻轻摇头。
“我以前是。”强子笑笑,“现在也是。”
看着男孩逐渐熟练的动作,强子忽然明白了什么。
晚上,他在办公室的台灯下,开始整理自己的思考。笔记本的扉页上,他写下“强胜哲学”四个字。
第一条:螺丝哲学
每颗螺丝都有它的位置,不紧不松,恰到好处。企业管理亦然,过犹不及。
第二条:流水线哲学
每个环节都重要,快慢要协同。一个人再快,等一个瓶颈,全线皆停。
第三条:老机器哲学
不在于是不是最新,而在于是不是最合适。新有新的好,旧有旧的可靠。
第四条:质检哲学
允许次品出现,但不允许次品流出。对瑕疵零容忍,是对客户最大的尊重。
第五条:学徒哲学
最好的师傅不是教你怎么做,而是让你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
写到第五条时,他停下笔,想起白天那个实习生。他拿起电话:“人力资源部吗?我建议设立‘师徒制’,老员工带新人,纳入绩效考核。”
挂掉电话,他继续写下去。
这些看似简单的道理,凝聚了他从工人到企业家的全部智慧。没有高深的理论,只有实践的结晶。
深夜,阿梅来办公室找他,看见满地的草稿纸。
“在写什么大作?”
强子把笔记本递给她:“我在想,企业做大了,需要有自己的文化内核。这些就是我们强胜的哲学。”
阿梅一页页翻看,眼眶渐渐湿润:“你还记得吗?创业第二年,我们为了省电费,夏天不开空调,在车间里热得浑身湿透。你当时说:‘现在我们吃苦,是为了以后的产品不让客户吃苦。’”
“记得。”强子微笑,“应该加上这一条——吃苦哲学:自己吃过的苦,不让客户再吃一遍。”
窗外,城市的灯火如星河般璀璨。
强子站在窗前,思绪万千。他想起了那个第一次走进车间的青年,那个因为拧坏一颗螺丝而被组长骂得狗血淋头的学徒,那个在雪夜里奔波千里寻找原料的创业者...
所有这些经历,最终都沉淀为简单而深刻的道理。
“阿梅,你说为什么人们称它为‘强子的哲学’?”他忽然问。
“因为这是你用人生实践出来的。”
强子摇头:“不,这是千千万万制造业工人们共同的智慧。我只是幸运地,有机会把它们说出来而已。”
他拿起笔,在扉页上划掉“强胜哲学”,重新写上:
“制造业的朴素哲学”
署名是:“一个从拧螺丝开始的人”。
这一刻,他完成了从企业家到思想者的蜕变。而他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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