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城市的喧嚣与浮华稀释。
但在市中心一座早已停工、半废弃的写字楼里,一间孤零零的会议室却灯火通明。
这里原本是开发商的临时办公室,如今只剩下斑驳的墙壁和一张巨大的会议桌,像一艘搁浅在水泥丛林里的幽灵船。
林夏站在会议桌的主位,将加密群里那句“议题:掀桌子”的指令,变成了现实。
桌面上,没有商业计划书,只有一张A0尺寸的打印图纸,上面用密密麻麻的框线和箭头,勾勒出了一个复杂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结构——正是那份从神秘文件袋里得到的,天穹网络《高龄员工关系处理Sop》的流程图。
李曼、陈晓舟、王磊,三位“反击者联盟”的核心成员围桌而坐,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压抑的愤怒。
这份文件他们已经在加密群里看过,但当它以如此具象化的形式呈现在眼前时,那股被量化、被程序化的冷酷,依旧让人不寒而栗。
“这份东西,是他们用来屠杀我们的武器。”林夏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她的手指轻轻点在图纸最核心的“数据模型”框上,“每一个标签,‘家庭负担’、‘绩效波动’、‘晋升停滞’,都是一颗射向我们的子弹。”
她环视了一圈自己的战友,眼神锐利如刀:“我们已经把这把刀从他们手里夺了过来。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是把它藏起来当证据,还是……”
林夏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用它来开一家我们自己的店?”
开店?
李曼和陈晓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困惑。
他们现在的公众号和社群,更像是一个非盈利的互助组织,离“开店”还差得很远。
林夏没有卖关子,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用3d打印机临时制作的灰色方块模型,放在了那张巨大的流程图中央。
“我的构想是,把这个狗屁的‘裁员算法’,做成一个系列潮玩盲盒。名字就叫——《职场生存法则》。”
她拿起那个粗糙的模型,像展示一件稀世珍品。
“首款产品,就叫‘35岁到达卡’。外形设计成一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社畜小人,被一盏巨大的红色警报灯笼罩着。它的底座是一个按钮,轻轻一按……”
林夏模仿着机械的电子音,一字一顿地说道:“尊敬的用户,您的职业生涯即将到期,请及时续费或离场。”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钟后,李曼猛地一拍桌子,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亮光:“我操!夏姐,你真是个天才!这讽刺,太狠了!这记忆点,太强了!光是听你这么一说,我就已经想把它买回来,放在我那个前老板的照片前面天天按!”
她激动地站了起来,来回踱步:“它不只是个玩具,它是个情绪出口!是桌面解压神器!是所有被pUA、被压榨的打工人的精神图腾!”
但兴奋过后,这位前市场总监的理智迅速回归:“可是,风险呢?会不会有人说我们是在消费苦难,用大家的伤口来赚钱?”
“不是消费,是转化。”林夏摇了摇头,她的目光坚定而清澈,“我们不是资本家,我们的目的不是榨取利润。我们可以公开承诺,每卖出一个盲盒,就捐赠一份价值相当的‘一对一职业咨询券’给社群里有需要的失业姐妹。我们赚到的每一分钱,都要反哺回这个正在被伤害的群体。”
她看向陈晓舟:“法律上,我们要做到无懈可击。”
前法务陈晓舟立刻会意,她扶了扶眼镜,严谨地指出:“核心是彻底脱敏。产品上不能出现任何现实中公司的Logo、名称、或可以被直接联想的标识。Sop流程图也要进行二次艺术创作,变成抽象的、无法律定性的图案。我们卖的不是‘天穹网络的裁员流程’,而是‘一种普遍存在的职场现象的艺术表达’。”
“技术上我能加持。”一直沉默的王磊终于开口,这位前It宅男的眼中闪烁着属于技术人的兴奋,“我可以在盲盒附赠的卡片上加一个AR彩蛋。用户用手机App一扫,屏幕上就会出现一个酷炫的可视化动效,把那个冰冷的裁员模型逻辑,用一种‘赛博朋克’风格演绎出来,最后碎裂成‘去他的pUA’之类的口号。这样更酷,也更安全,证据链更难追溯。”
四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团烈火被瞬间点燃。
他们达成了共识:这他妈的不是玩具,这是一件包裹着糖衣的武器。
是檄文,是军功章,是插向虚伪大厂文化心脏的一把匕首!
一周后,产品原型火速出炉。
林夏再次开启直播。
这一次,她没有卖惨,也没有煽动情绪。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化着精致的淡妆,像一位即将发布划时代产品的科技公司cEo。
她的身后,是一面巨大的LEd屏幕,上面正缓缓旋转着“35岁到达卡”的3d渲染图,冰冷、精致,又充满了荒诞的艺术感。
“大家好,我是林夏。”她面对镜头,语气平静得像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一个星期前,我收到了一份来自前东家的‘厚礼’。今天,我也想回赠一份离职纪念品,送给他们,也送给我自己。”
她从桌上拿起一个包装精美的盲盒,动作优雅地拆开。
“如果你也曾被告知‘组织需要新鲜血液’,如果你也曾因为年龄而被贴上‘性价比不高’的标签,如果你也曾怀疑过自己的价值……”
她取出那个被红色警报灯笼罩的西装小人,轻轻按下了底座的按钮。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机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直播间:“警告,检测到用户持续战斗力下降,不符合组织可持续发展要求,建议优化。”
一瞬间,直播间的弹幕疯了。
“破防了!草!一模一样的话!”
“我昨天刚被hR约谈,说的就是‘性价比’三个字!”
“听哭了,这他妈根本不是玩具,这是我的昨天!”
“买!必须买!我要寄一个给我那个傻逼总监!”
“已下单!支持夏姐!让资本家看看我们的愤怒!”
林夏看着飞速滚动的弹幕,眼眶微微发热,但她的声音依旧沉稳:“它不是一个结束的标志,而是一个开始的提醒。提醒我们,我们的价值,不应该由任何公司、任何hR、任何冰冷的算法来定义。”
十分钟。
后台的王磊发来一条信息,只有三个字加一串感叹号:“售罄了!!!”
五千套,十分钟内,全部售罄。
订单的雪片般涌来,新的难题也随之而至。
联系好的代工厂在看到产品设计和“反击者联盟”的背景后,立刻变卦,以“题材过于敏感,担心被行业封杀”为由,委婉地拒接了订单。
“意料之中。”李曼挂断电话,脸上却没有丝毫沮丧,反而透着一股狠劲,“他们怕得罪大厂,我们就找被大厂得罪过的。这个世界上,想让大厂死的人,多得是!”
她迅速通过自己的人脉,联系到了一家曾经因为被大厂恶意压价、拖欠账款而濒临倒闭的小型文创加工厂。
当林夏和李曼带着预付款和“销售额分成”的合作方案找到工厂老板时,那个年近五十、满脸沧桑的男人在听完盲盒的创意后,沉默了许久,然后猛地一拍大腿,红着眼圈说:“妈的,干了!这口气我憋了三年了!钱你们先不用给足,我先给你们垫料,就当是为我自己出口恶气!”
他把“反击者联盟”和盲盒的故事讲给了工人们听。
出乎意料的是,那些同样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工人们,群情激奋。
一个带班大姐直接说:“老板,这几天我们自发加班,不要加班费!我们做的不是玩具,是给咱们打工人自己造的炮弹!”
第二批一万套盲盒,在一种悲壮又昂扬的气氛中,以惊人的速度赶制完成。
就在第二批盲盒上线当天,天穹网络的公司内部论坛里,一张截图悄悄流传开来。
截图上,一个新入职的hR在帖子中提问:“求助各位前辈,最近有员工购买了市面上那款‘35岁到达卡’盲盒,并公然放在工位上,甚至在朋友圈发文嘲讽公司文化,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下面,一个高级主管的回复被顶得最高:“内部建议:不主动提及,不公开评论,不予任何回应,避免扩大影响。”
李曼把截图转发到核心群里时,林夏正对着电脑屏幕上的销售曲线,那条线几乎是垂直向上爬升。
看到那句“不予回应”,她终于忍不住,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一样,笑出了声。
发货的前一夜,仓库里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林夏的手机收到一条陌生的私信。
“夏姐,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是你在直播里提到过的,那个‘被降薪逼退、还被迫写了悔过书’的产品经理。我用最后一个月的工资,买了两个盲盒。一个留给自己,提醒自己永远别再跪下去;另一个,我匿名寄给了当初逼我写悔过书的那个领导。”
林夏看着这条消息,久久没有回复。
她只是默默地将这条私信截屏,发进了核心群聊里,然后附上了一句话。
“看,我们的子弹,开始自己飞行了。”
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连成一片璀璨的星河。
属于“反击者联盟”的战场,才刚刚亮起第一盏微弱却坚定的灯。
处理完母亲的出院手续,将她安顿回租住的公寓后,林夏终于松了一口气。
看着母亲在房间里熟睡的安详面容,连日来的疲惫和焦虑仿佛都被抚平了许多。
她倒了杯水,刚坐到客厅的沙发上,手机就突兀地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她以为是社区或者快递,随手接通:“您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彬彬有礼却毫无温度的男声:“请问是林夏女士吗?”
“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君诚律师事务所的张律师,”对方的声音冷静而职业,“受您的前夫,徐志远先生的委托,特此致电。我们希望就您与徐志远先生的儿子,徐子睿的抚养权问题,与您正式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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