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妖司总部，单人宿舍。
顾凡坐在床沿，身体一动不动。
黎明前的黑暗浓得化不开，将他整个人吞没，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没有开灯。
那一场被一指头点回现实的噩梦，带来的不是精神上的创伤，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来自灵魂的战栗。
无力感。
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作呕的无力感，正附骨之疽般啃食着他的意志。
那个“曾经”的自己，那个异化的妖皇雏形，只是随意地伸出一根手指，就将他裂地境七层的全部力量，连同他的骄傲，一并点成了齑粉。
不公平。
这个念头，是一颗毒种，在他心里疯狂地生根发芽。
凭什么？
凭什么他能拥有那种毁天灭地的伟力，自己却要在这条该死的轨道上，被推着往前走，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喉咙里一阵发干。
一股难以抑制的渴望，从他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里浮现。
吞噬。
那条被他视为禁忌，通往异化与堕落的捷径。
【火种】给他看过的画面，那个“自己”在独战五尊大妖后，吞噬其尸骸，力量爆炸性增长的一幕，此刻无比清晰地在脑海中回放。
如果……如果自己也走上那条路……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一颤。
他恐惧地发现，自己竟然在渴望那股力量。
那种能将一切都捏碎的，绝对的力量。
不行。
他猛地站起身，在黑暗的房间里来回踱步。
一旦开始，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他会变成自己最憎恶的模样，成为那个需要被斩妖司讨伐的，最终的“妖”。
他不能这么做。
必须有别的办法。
他需要冷静。
他需要重新确认一件事，一件能让他稳住心神的事。
他停下脚步，转身走向门口。
地下五层，独立密室。
厚重的合金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一切。
密室中央，那个黑色的盒子，【火种】，依旧静静地悬浮着。
看到它安然无恙，顾凡紧绷的神经莫名地松弛了一分。
还好。
这东西还在。
主动权，还在自己手上。
只要它还在这里，只要自己不去碰触那条禁忌的道路，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走上前去。
他只是想再看它一眼，用这种方式，来坚定自己刚刚动摇的意志。
他告诉自己，他才是掌控者。
然而，就在他距离【火种】不到三米的时候。
异变，突生。
嗡！
那个一直静谧无声的黑色盒子，毫无征兆地剧烈一颤。
表面那些繁复的纹路，瞬间亮起，光华流转，不再是之前那种温和的推演状态，而是充满了某种急切与贪婪。
顾凡的脚步猛地一顿。
不对劲。
这感觉，和他上一次把它“骗”出来时，完全不同。
他下意识地想后退，调动体内的气血罡气。
但晚了。
那坚硬如万年玄冰的黑色晶体，在他面前，毫无征兆地，融化了。
不是化为液体滴落，而是变成一滩散发着幽光的黑色流体，在半空中拉伸成一条线，以超越闪电的速度，直冲他的胸口。
“操！”
顾凡整个人都炸毛了。
他想躲，可身体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想用罡气阻拦，可那裂地境五层的护体罡气，在那滩黑色液体面前，似乎脆弱得同一张纸。
噗嗤。
一声轻响。
冰冷的，滑腻的触感传来。
黑色液体无视了他所有的防御，直接从他的胸口，钻了进去。
不是融合。
是入侵！
顾凡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一股比被妖皇雏形一指点碎时，更深沉的恐惧，淹没了他。
完了。
这狗东西，不按套路出牌！
它要干什么？强制夺舍？
下一秒，他知道了答案。
那股进入他体内的黑色液体，没有攻击他的意识，也没有改造他的身躯。
它化作一个贪婪的漩涡，一个功率全开的黑洞，目标直指他丹田气海中，那奔涌如江河的气血。
他辛辛苦苦，从准武者开始，一步步修炼到裂地-境五层的气血之力。
他引以为傲的，用《镇龙斩妖》凝练出的，精纯无比的罡气。
在这一刻，都成了被掠夺的食粮。
“不！”
顾凡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
他疯狂地调动气血，试图抵抗那股掠夺。
但没用。
他的气血，本就源于【火种】的启示。
现在，源头要收回它的“投资”，他这个“用户”，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力量，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流逝。
裂地境五层……四层……三层……
肌肉在萎缩，经脉在干涸，那种毁天灭地的力量感，正在迅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凡人的虚弱与无力。
超凡境九层……五层……一层……
蜕凡境……
准武者……
当最后一丝气血，被那个贪婪的漩涡彻底吞噬后。
顾凡双腿一软，半跪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
他体内，空空如也。
他变回了那个最初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不，比普通人还不如。
因为他连那个支撑他走上这条路的噩梦，都失去了。
而那团吞噬了他所有力量的黑色液体，变得比之前更加深邃，更加凝实。
它在他体内游走了一圈，似乎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然后，它没有丝毫留恋，顺着他来时的路径，从他胸口皮肤下，缓缓渗透出来。
它再次凝聚成那个黑色的盒子。
不。
不是盒子。
它化作一滩黏稠的黑色液体，灵巧地爬上墙壁，顺着一个毫不起眼的通风口，迅速钻了进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跑了。
它把他当成了一个充电宝。
用完了，就扔了。
还他妈是自己送上门给它充的电。
“呵……呵呵……”
顾凡跪在冰冷的地上，喉咙里发出干涩的笑。
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歇斯底里的狂笑。
他笑了多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直到一股排山倒海的虚弱感袭来，让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吱呀。”
不知过了多久，密室厚重的合金门，向一侧滑开。
一道身影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
“我说老顾，你一个人在这黑灯瞎火的搞什么飞机？苏晚晴那娘们儿又给你布置家庭作业了？”
秦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调侃。
他走到密室中央，却没看到人。
只看到空空如也的基座。
“嗯？人呢？那盒子呢？”
秦风愣了一下，低头一看，才发现一个人影蜷缩在基座下的阴影里。
“我操，老顾你干嘛呢？玩捉迷藏？”
他走上前，想把顾凡拉起来。
可他的手刚一碰到顾凡的肩膀，整个人就僵住了。
不对。
手感不对。
没有那种触碰高压电线般的灼热感，也没有那种坚逾钢铁的肌肉质感。
手下的这具身体，软绵绵的，冰凉，虚弱。
最重要的是，他从顾凡身上，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气血波动。
秦风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桃花眼，瞬间凝固了。
他蹲下身，一把将顾凡翻了过来。
一张惨白如纸，没有半点血色的脸，映入他的眼帘。
“老顾！老顾！醒醒！”
秦-风的声音彻底变了调，他疯狂地摇晃着顾凡的身体。
顾凡的眼皮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
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黯淡无光，充满了死寂。
“你的气血呢？你的力量呢？”
秦风的声音在发抖，“那盒子呢？它去哪了？”
顾凡看着天花板，过了很久，才用一种近乎耳语的音量，说出了三个字。
“它跑了。”
轰。
秦风的大脑，一片空白。
那个SSS级的禁物，那个人类文明的起源与最终的魔王，那个斩妖司最核心的秘密。
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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