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尚未完全褪尽,将南华郡的街巷染成一派暖融的昏黄色。
程知行小院内的气氛,却与这分宁静格格不入,洋溢着连日来罕见的轻松与喜悦。
柳潇潇将那个沉甸甸的、装着十五两银子的粗布钱袋“啪”地一声放在院内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木桌上,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与振奋。
“瞧瞧!整整十五两!”她纤长的手指点了点钱袋,声音都带着一丝因激动而拔高的亮色,“那周夫人,眼睛都没眨一下!后面还有好几家的婆子丫鬟来问,价钱,只怕还能往上走!”
林暖暖正在灶间忙着准备简单的晚食,闻声探出头来,看到桌上那堆银子,也惊讶地睁大了眼,温婉的脸上露出欣喜:“这么多?这……这都快赶上之前我们卖细盐好些天的进项了。”
“细盐?”柳潇潇嗤笑一声,带着一种重新找回主场的高傲,“那是满足口腹之欲的俗物,量大利薄。而这‘琉璃仙露’……”她拿起桌上那只仅剩少许样品的小瓷瓶,在指尖优雅地转了一圈,“是点缀云鬓衣香、彰显身份地位的雅物,是独一无二的稀缺!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程知行没有看那钱袋,他的目光落在柳潇潇手中那小小的瓷瓶上,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成功的喜悦固然有,但理工男的思维让他本能地开始分析后续:“产量是个大问题。目前的装置效率太低,靠我们三个人,就算日夜不停,也满足不了太大的需求。而且,花瓣的供应……”
“我的程大书生,程大阁主!”柳潇潇打断他,有些恨铁不成钢,“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亲力亲为?我们现在有了这第一桶金,还是如此丰厚的的一桶,完全可以雇人!找可靠的妇人帮我们处理花瓣,甚至可以多建几套蒸馏装置!关键是配方和核心步骤掌握在我们手里就行。”
她走到程知行面前,眼中闪烁着精明算计的光芒:“我现在担心的不是产量,而是这名声打出去之后,会不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十五两银子一瓶的‘仙露’,足够让一些人心动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柳潇潇的担忧,她话音未落,院门外便传来一阵不甚客气,甚至带着几分粗鲁的叩门声——不是用手指轻叩,更像是用某种硬物,比如刀鞘,在砸门。
“砰!砰!砰!”
声音突兀而响亮,瞬间打破了小院内刚刚升腾起的喜悦氛围。
窝在程知行脚边打盹的小狐狸胡璃猛地抬起头,耳朵警惕地竖了起来,喉咙里发出极低的、带着威胁意味的呜噜声。
林暖暖从灶间快步走出,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脸上带着一丝惊疑不定,看向程知行。
柳潇潇脸色微变,迅速将桌上的钱袋收起,塞进袖中,又将那瓶“琉璃仙露”样品紧紧攥在手心,低声道:“来了。”
程知行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因被打断思路和这无礼敲门方式而引起的不快,示意林暖暖去开门。
他自己则上前一步,将胡璃和柳潇隐隐护在身后,身体微微紧绷,进入了戒备状态。
院门“吱呀”一声被林暖暖拉开。
门外站着三个人。
为首的是个穿着绸缎褂子、头戴瓜皮小帽的中年男子,面团团一张脸,嘴角习惯性地上翘,带着商贾式的笑容,但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却没什么温度,反而有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他身后跟着两名膀大腰圆、穿着短打衣衫的汉子,双手抱胸,目光倨傲地扫视着院内简陋的布置,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哪位是主事的?”中年男子开口,声音倒是平和,但那语气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仿佛他才是此地的主人。
程知行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我是。阁下是?”
中年男子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像验货般上下打量了程知行几眼,目光在他那身洗得发白的旧青衫上停留片刻,嘴角那丝笑意似乎加深了些,这才慢悠悠地说道:“鄙姓谢,承蒙东家看重,在‘刘记’商号做个小小的管事。”
“刘记?”
程知行脑海中迅速闪过近日在市集上打听来的信息。
刘记,南华郡本地最大的商户之一,生意涉足粮米、布匹、盐铁等多个行当,据说背后与郡府里的某些官吏关系匪浅,是名副其实的地头蛇。
他们行事向来霸道,对于新兴的、可能威胁到他们利益的生意,要么吞并,要么打压。
柳潇潇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最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而且来得如此之快。
谢管事仿佛没看到几人变化的脸色,自顾自地迈步走进院子,那两名壮汉紧随其后,如同两尊门神,堵在了院门口。
谢管事的目光在院内那套显眼的蒸馏装置上扫过,又在林暖暖和柳潇潇脸上转了转,尤其在姿容出众的柳潇潇身上多停留了一瞬,这才重新看向程知行。
“听说,几位最近弄出了一种叫做‘琉璃仙露’的物事,在城里很是风靡啊。”谢管事依旧是那副笑模样,但话里的意思却不再客气,“我们东家听说了,很感兴趣。特意派鄙人过来,跟几位谈谈合作的事情。”
“合作?”程知行不动声色,“不知刘记想怎么个合作法?”
“简单。”谢管事一挥他那肥短的手,仿佛在打发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事,“我们刘记看好这‘仙露’的前景。你们把制作这仙露的方子,连同这些家伙事,”他指了指那套铜制蒸馏装置,“一并交给我们刘记。往后呢,这‘琉璃仙露’就由我们刘记来经营售卖。至于你们嘛……”
他拖长了语调,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锦囊,在手里掂了掂,发出银钱碰撞的清脆声响,脸上露出一种施舍般的表情:“我们东家仁义,不会亏待了你们。这里是一百两银子,买断你们的方子和这些玩意儿。另外,看你们几个也不容易,可以在我们刘记的工坊里给你们安排个差事,也算是条活路。如何?”
一百两银子?
买断价值十五两一瓶,且供不应求的“琉璃仙露”的配方和所有设备?
甚至还带着一种赏赐他们一口饭吃的傲慢态度?
柳潇潇气得脸色发白,胸脯剧烈起伏,若不是程知行用眼神制止,她几乎要当场斥骂出声。
这哪里是合作,分明是明火执仗的巧取豪夺!
林暖暖也紧张地攥紧了衣角,担忧地看着程知行。
她深知刘记的势力,绝非他们这几个无根无底的外来户能够抗衡的。
程知行心中怒火渐升,但脸上却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沉默着,目光扫过谢管事那志在必得的笑脸,又掠过门口那两名一脸横肉的壮汉,最后落回谢管事脸上。
院子里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胡璃因为感受到紧张气氛而发出的、更加低沉的呜噜声。
夕阳的最后一丝光线隐没在墙头,暮色四合,小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新的风暴,已至门前。
这第一次真正的商业挑战,远比之前的债务危机,更加凶险和赤裸。
(第90章 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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