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武帝被两个太监扶着往宫内走去，望着他佝偻而瘦削的背影，太子若有所思。
东宫书房内，兵部尚书杜子龙和吏部尚书胡广静候着太子到来。胡广本不想在朝争中选边站，但被太子抓住了早年的一些把柄。如果事情一旦公开，革职抄家都是轻的。
“两位爱卿久等了。”陈浒沐浴更衣后，容光焕发地走入房中。杜子龙、胡广连忙见礼。
“徐牧之这老东西搭上了父皇，就这么轻易地离开了京城，以后肯定会与我等作对。说说吧，接下来该怎么办？”太子问道。
“启禀太子殿下，微臣在荆州任上时，与那潇湘巡抚倒是有些交情。如今他即将被调回京城任闲职，心中不免有些……怨怼。微臣与他说一说，让他设置一些小小的障碍，让那徐大人碰一碰南墙。”胡广道。
“胡大人，障碍不妨大一些，南墙不妨厚一些。”杜子龙道：“要做就要做到尽，隔靴搔痒不如不做。”
“杜爱卿此言有理，胡爱卿稍后即可安排此事。”太子道：“不过，我这二弟……”
“启禀太子殿下，二皇子年幼识浅，只要以后徐牧之倒下了，二皇子不足为患。”杜子龙道。
“那徐牧之老奸巨猾，徐守业奸诈阴险，只怕将来真让他们站稳了脚跟，再要动他们代价恐怕更大。”太子太了解徐家父子的能力了，如果给他们时间和空间，迟早会长成一棵参天大树。趁现在他们毫无根基，最好能给他们致命一击，于是太子道：“杜爱卿，有没有更彻底的法子？”
杜子龙哪能不明白太子的意思，可谋害朝廷封疆大吏的罪名他可承担不起，将来一旦事发，太子一推二五六，他这个主谋不判凌迟都算好的了。可如何应对眼前太子的提问？沉吟了片刻，杜子龙道：“法子倒是有，不过时间要拖得长一些。微臣在潇湘有些人手，可让他们刻意接近徐家，最好能成为他们的心腹。将来投毒也好，刺杀也罢，总能让徐家不得善终。”
“有没有更直接一点的？”太子明显不满意这个答复。
“太子殿下，陛下派了四名金虎卫，两百名御林军护卫徐牧之，直接动手难度太大。”杜子龙道：“除非……除非殿下能早日掌控大权，将这些人调离徐牧之的身边。”
太子见杜子龙终于说出自己心中所想，眼神闪烁道：“孤名为监国，实则掣肘甚多，做起事来总不是那么痛快。唉，真希望父皇能早日龙体康复，孤也可以卸下这副担子。”
杜、胡二人心中战栗，低头躬身，不敢发出任何响动。
“还是来商量下如何给徐牧之那老狐狸挖坑的事吧。”太子见二人噤若寒蝉，转移话题道。三人商议一阵后，太子单独留下了杜子龙。
“杜爱卿，你说孤待你如何？”等胡广走后，太子问道。
“殿下对微臣恩重如山，微臣感激涕零，当以死相报。”杜子龙道。
“嗯。”太子满意地点了点头道：“现在有件事情需要爱卿亲自去做，虽然有些风险，可一旦事成，首辅一职唾手可得，封王封公也不是不可能。”
“请太子殿下示下，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杜子龙隐隐有些不安。
“好，爱卿真乃孤之股肱也。”太子忽然目露亢奋，道：“此事其实并不如何为难，只要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即可。”
杜子龙听闻后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原本以为顶多是派人刺杀徐牧之，或者是二皇子，不曾想太子居然如此胆大妄为。
“怎么？杜大人刚才不还在说万死不辞么？现在就打退堂鼓了？”太子见杜子龙有踌躇之色，马上冷下脸来道。
杜子龙心中又是一惊，上次他只是与秦戈私聊了几句，随后太子就有半个月没有召见他。如今太子将他心中最隐秘的欲望说给他听，如果他稍有不虞之色，恐怕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杜子龙一咬牙，道：“臣，遵旨。”他祈祷此事能顺利完成，太子早日登上宝座吧，否则就真的万死莫辞了。
翌日清晨，徐牧之带着徐家一百多口人，几十辆马车，准备出京城南门，往潇湘而去。太子和吏部尚书胡广亲至南门送行。
太子和徐牧之执手而立，相谈甚欢。旁人看到这一君臣和谐的画面，无不赞叹太子殿下礼贤下士，真乃明君也。
在离开虎威军后，秦戈等人便日夜兼程，往长安城疾驰。自从接了娘亲出来，娘俩聚少离多，如今终于可以闲下来一段时间，秦戈决定好好陪陪她。
好怀念娘亲蒸的窝窝头，还有热乎乎的白菜汤啊。秦戈心中暗道，不禁双腿一夹，催马加快了速度。
几日后，他们终于到达了长安。铁师带领二十余名老伙计入住了华严镖局附近的客栈，他准备找一个铺面，重操旧业。小草则是直接去了田丰的药铺，以她精湛的医术，在长安立足绰绰有余。
张满仓急吼吼地回了家，一路上他都在和秦戈唠叨，要赶紧造出一个小小黑子，然后让儿子拜秦戈为师。
“如果是女儿呢？”秦戈调侃道。
张满仓皱眉想了许久，忽然眼前一亮道：“如果是女儿，让她辛苦习武我可舍不得。不过可以让她和徐小姐学习琴棋书画啊，徐小姐吹的洞箫可是真好听。”
秦戈沉默不语。“哈哈哈。”张满仓想到一件有趣的事，哈哈大笑道：“到时她就喊你师公，哈哈哈哈。”
秦戈推开虚掩的大门，走入阔别已久的小院。时值初春，院子的菜地里才冒出丝丝的绿意。可院子内热闹非凡，鸡鸭成群地在觅食，一只大黄狗冲着秦戈大声狂吠。秦戈一伸手，按住狗头，它全身动弹不得，立马就老实了下来。
“娘，我回来了。”秦戈大声呼唤，同时往内疾步而行。
一道身影从厨房内闪了出来，异常兴奋地道：“戈儿，你怎么回来了？怎么不提前告诉娘一声？”
秦戈立马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起身后才道：“仗打完了，便急匆匆地往回赶，来不及给娘亲报信了。以后就有的是时间好好陪陪您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还没吃饭吧？今天刚好蒸了一屉窝窝头，还有一罐白菜汤，都是你小时候喜欢吃的。”秦方氏望着又黑了一些，但英气愈发逼人的儿子，眼含热泪，欣慰地道。
“好啊，刚才还在想着什么时候能吃到娘亲做的窝窝头和白菜汤呢。”见娘亲神采奕奕，身子骨也硬朗了不少，特别是眼睛里的光，是秦戈以前从未见过的。看来他离开的这些日子，娘亲过得非常不错。
秦戈走到水缸旁，舀了一盆水，草草地洗去一路的风尘。等他进入客堂中，秦母已经将窝窝头和白菜汤端上了饭桌。
秦戈迫不及待地坐下，端起碗就喝了一口汤。“咦，不对，这汤味道不对。”秦戈心道。他又拿起一个窝窝头咬了一口，“窝窝头的味道也不对。”
“娘，这白菜汤和窝窝头味道都不对啊。怎么会如此的鲜香软糯？”秦戈狐疑地望向娘亲，秦方氏笑而不语。
秦戈一口气喝了七八碗菜汤，吃了十几个窝窝头，才放下了筷子。他心中有了猜想，可就是不开口询问。
秦方氏见秦戈迟迟不开口，便“啪”地打了一下他的肩膀道：“你这混小子，就不问问这汤还有这窝窝头是怎么做的？”
“娘，这汤和窝窝头是如何做的，为啥会如此好吃。”秦戈笑嘻嘻地道。
“这汤啊，得用一整只鸡细火慢炖六个时辰的高汤；白菜呢，也得用中间最嫩的部分，与五花肉一起，与那高汤再炖两个时辰，就差不多了。”秦方氏娓娓道来：“至于这窝窝头嘛，其实是精选的白面，用鸡汤和好，再加入黄糖调色，上屉蒸半个时辰即可。”
“是她教您的吧？”秦戈可不相信一向勤俭节约的娘亲，能花心思去做这些华而不实的美食。
“嗯。”秦方氏点了点头道：“她知道你喜欢窝窝头和白菜汤，于是就教了我这个法子。”顿了顿后，秦方氏继续道：“她不仅教我做饭菜，还教我认字写字、画画刺绣，教我看书，讲书上的故事给我听。我活了快四十年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除了洗衣浆衫、劈柴烧火，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人和事。”
秦戈这时才了解，为什么娘亲的眼里会有光了。“娘，她现在在哪里？我……我想当面谢谢她。”秦戈难以压制心中的情绪。
“出来吧，汐儿。”秦母轻声唤道。
从厨房内走出一个人来，粗布衣裳，满头秀发被一条淡绿色丝巾束在脑后。徐文汐低头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脸含娇羞道：“秦公子，您回来了。”回到家后，秦戈完全地放松了下来，否则不可能不知道厨房里还有一个人。
秦戈拉起她的手，千言万语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你，辛苦了。”
两人相对无言，伫立良久，徐文汐才有些慌乱地挣脱秦戈的手道：“我……我去烧些水，泡杯茶。”
当晚，铁师、顾成坤、长孙百里等人齐聚秦家。见到春风满面的张满仓，秦戈暗暗竖了个大拇指。而看到徐文汐身着家常服饰，在厨房内忙进忙出，张满仓则是重重地拍了拍秦戈的肩膀，道：“可以啊，有点主母的样子了。”
张满仓决定先到华严镖局当个镖师，如今的华严镖局名声在外，生意兴隆；田丰的药铺已经开了四家分号，小草的到来正好填补了人员的空缺；铁师已经委托牙行帮他寻找合适的店铺；雀儿又有了身孕，小忧忧已经可以下地走路，用她那稚嫩的嗓音喊“酥酥”了。
只有小鸭子神情有些落寞。秦戈正想上前与她聊几句，徐文汐却已经拉起她的手就往厨房走去。
秦戈望着眼前的这一切，嘴角不自觉地露出微笑，心中从未如现在这样温暖和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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