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骤雨终歇，翌日清晨，天空碧蓝如洗，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气息。
凌薇薇亲自为苏清月打点行装，事无巨细，从御寒的裘衣到防身的软甲，从宫中特制的伤药到她私下塞进去的、苏清月偏爱的几种果脯蜜饯，一一过问。
玄甲卫中最精锐的一支小队已被选定，由经验丰富的副统领带队，负责沿途护卫。离京前，凌薇薇又特意召见了韩月华，令其在她与苏清月皆不在京期间，协同留守的几位内阁大臣，密切关注京畿卫及兵部动向，尤其是与西北边将有关联者，遇有异动，可凭她的密令先行处置，再行上报。
苏清月离京那日，天气晴好。凌薇薇并未举行盛大送行仪式，只在宫门处，于少数心腹面前，亲手为她整理了一下披风的系带，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一路保重，早去早回。”
“陛下亦请珍重，臣定不辱命。”苏清月躬身一礼，目光与她交汇片刻，一切尽在不言中。随即转身上马，在一队精悍骑兵的护卫下，蹄声嘚嘚，向着西北方向迤逦而去。
凌薇薇伫立宫门，直到那一行人马消失在长街尽头，才缓缓转身，脸上温柔眷恋的神色已尽数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帝王的沉静与威仪。她知道，苏清月此行，是开拓，亦是诱饵，能引出多少暗处的魑魅魍魉，尚未可知。
苏清月离京后，凌薇薇将更多精力投入到朝政之中。她深知，唯有京城稳固，新政顺利，才能为苏清月的西北之行提供最坚实的后盾。她每日批阅奏章至深夜，召见臣工，督问新政细则落实，尤其是江南商税与漕运新规的推行情况，雷厉风行，不容丝毫懈怠。
朝堂之上，因瑞王倒台和苏清月离京，呈现出一种微妙的平衡。支持新政者见陛下意志坚定，愈发卖力；保守派则暂时蛰伏，但凌薇薇能敏锐地感觉到，那平静水面下的暗流并未消失，反而因压力的积聚，可能变得更加危险。
几位素以“老成持重”自居的阁老，在商议西北军制改革及边将轮换事宜时，虽不明着反对，但言谈间总流露出“此事牵涉甚广，宜缓不宜急”、“边将久镇，熟悉边情，骤然更替，恐生变故”之类的担忧，试图延缓进程。
这一日，凌薇薇正在与户部、工部官员核算“济民基金”下一阶段的投入方向，着重讨论如何将格物院的新式农具以更低成本、更高效率推广至京畿周边农户。讨论正酣，内侍来报，都察院左都御史郭谦求见，称有要事禀奏。
郭谦此人，资格老，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虽非瑞王党羽，但思想保守，对新政向来态度暧昧。凌薇薇眸光微闪，准其入内。
郭谦手持玉笏，神色凝重，行礼后便开门见山：“陛下，老臣近日接连收到数封来自西北的匿名举告信，内容……皆与苏清月苏大人有关。”
凌薇薇心中咯噔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哦？所告何事？”
郭谦呈上几封书信：“信中言及，苏大人奉旨巡查西北，尚未抵达，其随行人员已提前放出风声，要求边州各地隆重接待，并暗示需备足‘程仪’（路费、礼物），否则……恐在巡查报告中不利。
更有甚者，信中指控苏大人借陛下宠信，结党营私，在离京前，曾密会多位官员，似有所图。老臣以为，苏大人乃陛下股肱，此事关乎朝廷体统与陛下清誉，不敢不报，恳请陛下圣裁！”
凌薇薇接过那几封所谓的“举告信”，快速浏览。字迹潦草，内容空洞，多是捕风捉影之词，唯一具体的就是所谓“索要程仪”，却也无时间、无地点、无具体人物，显然是精心炮制、难以查证的污蔑。
其目的，无非是在苏清月离京、无法自辩之时，提前在她和凌薇薇心中埋下猜疑的种子，败坏苏清月的名声，进而动摇凌薇薇对新政派的信任。
好一招釜底抽薪！凌薇薇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凝重”：“竟有此事？郭爱卿忠心可嘉，朕知道了。”她将信件随手放在一旁，并未深究，转而问道，“郭爱卿对西北军制改革，有何高见？”
郭谦见凌薇薇并未如预想中那般震怒或即刻下令调查苏清月，心中有些意外，只得顺着话题答道：“老臣以为，边关重地，将士用命，方保国安民。改革之事，确需慎重，尤其是边将轮换，牵一发而动全身，若处置不当，寒了将士之心，恐生大患。不若暂缓推行，待局势更稳……”
“郭爱卿过虑了。”凌薇薇打断他，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正是因为边关重要，才更需破除积弊，防止尾大不掉。将士之心，在于朝廷是否公正，是否优抚，在于能否打胜仗，保家园，而非系于某一将领之身。改革势在必行，朕意已决。”
郭谦被噎了一下，见凌薇薇态度坚决，只得讪讪道：“陛下圣明，是老臣思虑不周。”
打发走郭谦，御书房内重归寂静。凌薇薇拿起那几封举告信，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们化为灰烬。跳动的火焰映照着她冷冽的侧脸。
对手已经开始行动了。而且手段比之前更加阴险。他们不再直接攻击凌薇薇，而是选择她最倚重、也或许是“弱点”的苏清月作为突破口，利用其离京巡查、信息传递不便的时机，散布谣言，试图从内部离间。
“结党营私？索要程仪？”凌薇薇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真是……毫无新意。”她信任苏清月，如同信任自己。这种低劣的构陷，动摇不了她分毫。
然而，这却也给她敲响了警钟。对手隐藏在暗处，耐心十足，且对朝堂规则利用得淋漓尽致。他们知道明刀明枪斗不过掌握大义和军队的她，便开始使用这种阴损的、消耗信任与精力的盘外招。
她走到巨大的大晟疆域图前，目光落在西北广袤的区域。清月此刻应该刚出潼关不久吧？前路漫漫，不仅要面对边将可能的抵触，还要提防来自后方的冷箭。
“看来，朕也得加快动作了。”凌薇薇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她不能只被动防御，必须主动出击，在朝堂上进一步巩固权力，清理潜在的隐患，让那些躲在暗处的人，不敢再轻易伸手。
她回到书案前，铺开一张新的奏章用纸，提笔蘸墨。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又阴沉下来，隐隐有闷雷声自远方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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