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曼斯，还有谁参与这个‘夔门计划’？”男人追问，眉头微蹙，“诺顿在初代种中也是出了名的强者，杀他……很难。”
“叶胜，和酒德亚纪。”EVA回答，“他们是执行部年轻一代中最强的组合。校长的安排，应该……不会出错。”
“他也不是没有出过错，”男人幽幽地说，声音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譬如……十年前。”
“十年了……”EVA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哀伤，“不要再耿耿于怀。我们那一次……虽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最终，从结果上看，也算是……成功了。”
“可只有我活着回来。”男人摇晃着手中的空酒瓶，看着瓶壁上凝结的水珠滑落，声音低沉得如同叹息，“只有我……”
“我们还都和以前一样看着你啊！”EVA的声音忽然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急切的情感。
刹那间，几束同样的白光自上方打下，出现在男人的前后左右，将他围在中心。每一束光中，都站着一个半透明、闪烁着微光的人影——有梳着利落红色短发、穿着紧身皮装的飒爽女孩；有戴着墨镜、面容冷漠如冰的男孩；有面容如同苦行僧般肃穆、全身笼罩在黑衣中的男人；也有歪着头、长发漫卷、带着妩媚笑容的姑娘。加上光束中央的EVA，一共六个人。他们不约而同地，将虚无的手放在男人的肩膀上，脸上带着笑容，那笑容灿烂、温暖，如同泛黄老照片上定格的青春，历经岁月，依然鲜活。
男人低着头，默默地、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并不存在的啤酒，不看他们，也不说话。肩膀微微颤抖。
“EVA，不要玩这种游戏……好么？”男人终于摇了摇头，声音沙哑而疲惫，“他们不在这里……他们都沉睡在几千公里之外的格陵兰冰海之下，被锁在那些笨重的、冰冷的金属潜水服里……不会死去，却也……永远不能回来了。”
他话音落下，周围其他的光束如同被掐灭的蜡烛，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EVA所在的那一束光，依旧固执地亮着。
她伸出那虚无的手，试图抚摸男人隐藏在阴影中的面颊。
“‘太子’……有消息么？”男人深吸一口气，换了一个话题，声音变得极其冰冷，仿佛能将空气冻结。
“如果他还活着……他应该已经成为‘皇帝’了吧？”EVA轻声说，“但是……我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他当然还活着。”男人用极尽冷漠、仿佛淬毒般的声音，说出了这句极尽狠毒的话，“我至今……还能闻见他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道。而且……如果他死了，我该怎么……亲手杀了他呢？”
“如果只有杀了他……才能让你安心，”EVA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一种决绝的支持，“那就……去找到他，杀了他吧。我……等着你的消息。”
男人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从那虚无的温暖中，缓缓抽回了自己的手——他原本，就只是握着空气而已。他仰头，将最后一点不存在的啤酒灌入喉咙，然后站起身，拿着那个空酒瓶，向外走去。
在他迈步的同时，肉眼看不见，但密集如蜘蛛网的红外扫描系统悄然关闭，所有摄像头的指示灯熄灭，通道中跳闪的红色警戒灯全部切换为安全的绿色，走道地面预设的高压电防御系统被切断。安全系统，再次进入了短暂的休眠状态，为他让开道路。
“哦，对了。”走到门口，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转身回头，看向光束中那个即将消散的身影，“那路明非那件事……没有问题了对吧？”
“没问题。”EVA笑了笑，那笑容在荧光中显得有些朦胧，“只是包庇一个新生而已嘛，我帮你做过的‘坏事’，可不只这一件。”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好奇，“不过……我能问问你这么做的理由么？仅仅是因为……他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孩子？”
“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孩子，”男人也笑了笑，笑容在阴影中有些模糊，“我还有其他理由……等我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再告诉你。”
他再次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却又一次停下。这次，他走向角落里正在自顾自玩着硬币的Adams。他蹲下身，与那个金属小矮子平视，脸上露出一个有点不好意思的表情：
“嘿，兄弟，商量个事……能否还给我两个硬币？让我出去买罐可乐……你看，我刚才把所有钱都给你了……对你来说，钱只是个玩具，对吧？这里又没有超市，也没有自动可乐贩卖机……”
Adams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那由金属丝构成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死死攥紧硬币、露出典型小气鬼护食般的表情，两颗金属眼珠警惕地瞪着男人。
“Adams，给你哥哥两枚硬币。”EVA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Adams的表情又变了，显得非常委屈，不情不愿地从紧紧攥着的几枚硬币里，小心翼翼地挑选了两枚看起来最旧、磨损最严重的，慢吞吞地递还给男人。
“真是个小气鬼！”男人笑骂一声，在Adams那颗由金属球构成的脑袋上使劲拍了一巴掌。这个依靠炼金术和磁力勉强构架的傀儡机器人，显然承受不住这样的大力，瞬间“哗啦”一声崩碎开来，化作一堆散落的金属短棍和满地乱滚的小球。
男人不再理会，一边随意地抛着那两枚失而复得的硬币玩，一边喝着并不存在的啤酒，身影渐渐消失在通道远方的黑暗中。他的背影魁梧，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寂寥。和十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天才相比，他的腰背，似乎没有那么挺拔了。
厚重的金属门悄无声息地开合，男人真的离开了。
光束中，EVA那虚幻的身影静静地站立着，默默地，凝视着男人消失的方向。两行晶莹的、由纯粹光线构成的泪水，无声无息地顺着她半透明的脸颊滑落，在下坠的过程中，便消散成更细微的光点，融入周围的黑暗里。
那堆散落的金属短棍和小球再次滚动着、吸附着，汇聚起来，Adams重新成形。它发出“嘻哈嘻哈嘻哈”的声音，跑到EVA面前，正要炫耀自己的“复活”，却看到了她脸上那虚幻的泪光，顿时呆住了，金属构成的表情凝固。过了一会儿，它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高高举起双手过头顶拼命挥舞，摇晃着由短棍组成的身体，跳起一支极其难看、毫无章法的舞蹈来，同时用扩音器嚷嚷着：
“EVA，开心！EVA，开心！EVA，开心！”
它笨拙而努力地，想要用这种方式，逗笑那个永远停留在数据与记忆中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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