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京城的繁华与罪恶一并吞没。
凌霜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被赵珩邪力灼伤的经脉,火辣辣的疼。她紧紧攥着那本薄薄的记录册,册子的边缘被她的指节捏得发白,仿佛那是她从地狱深处夺回的唯一火种。方才与赵珩的正面交锋,古剑之力斩断邪祟的快意还未散去,但更强烈的,是对易玄宸安危的焦灼与担忧。
赵珩那句“放了易玄宸”的承诺,在她耳边回响,却只换来一声冷嗤。与虎谋皮,无异于自掘坟墓。她比谁都清楚,只有将这本记录册交到能真正撼动赵珩地位的人手中,易玄宸才有一线生机。
而这个人,便是易玄宸曾暗中提过的,朝中唯一一位敢于直面赵珩淫威的骨鲠之臣——李御史。
夜风凛冽,吹动她破损的衣袂。凌霜不敢有片刻停留,她拉下斗篷的兜帽,遮住自己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依旧明亮的眼睛。她像一只穿梭在屋檐上的夜猫,凭借着在贫民窟磨炼出的敏捷身手,避开了一队队巡逻的镇邪司卫兵,朝着记忆中李御史府邸的方向疾驰而去。
京城的大街小巷,此刻对她而言,既是熟悉的故土,也是布满陷阱的猎场。每一扇紧闭的门后,都可能藏着赵珩的眼线;每一个亮着灯的窗口,都可能映出监视者的身影。她将妖力收敛至极致,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擂鼓般敲击着耳膜。
终于,一座挂着“李”字灯笼的府邸出现在眼前。府邸不大,却透着一股清正肃穆之气,与周围那些高门大户的奢靡截然不同。
凌霜没有贸然叩门。她绕到府邸后墙,侧耳倾听,确认无人后,足尖轻点,身形如一缕青烟,悄无声息地翻了进去。院内打扫得干干净净,几竿翠竹在夜风中沙沙作响,更添几分清幽。
她循着微弱的灯光,来到一间书房外。窗纸上,映出一个清瘦而挺拔的身影,正伏案疾书。
凌霜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她用指节轻轻叩击了三下窗棂。
“谁?”房内的声音立刻响起,带着警惕。笔尖一顿,墨汁在纸上晕开一小团。
“李大人,我是来送一样能救大衍江山的东西。”凌霜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房内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李御史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出现在门后,眼中满是审视与戒备。他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全身笼罩在斗篷下的神秘人,沉声道:“深夜闯入本官府邸,胆子不小。东西在哪里?”
凌霜没有多言,直接将那本记录册递了过去。
李御史接过册子,入手微沉,封面是寻常的硬皮,并无奇特之处。他回到烛火下,缓缓翻开。起初,他的表情还算平静,但随着一页页看下去,他的脸色开始变得凝重,额角的青筋不自觉地跳动起来。
那上面,用工整的笔迹,清清楚楚地记录着从三年前开始,赵珩如何以“镇邪”为名,秘密抓捕活人,用他们的精血、魂魄喂养他私藏在府邸地下的邪祟。每一页都有日期、人名、甚至“祭品”的年龄和籍贯。那些名字,有些是失踪的平民,有些,甚至是一些低阶官员的家眷。字字泣血,触目惊心!
“这……这不可能!”李御史的声音开始颤抖,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凌霜,“你如何得到此物?这可是足以诛灭赵珩九族的铁证,但若伪造,也是欺君灭族的大罪!”
“伪造?”凌霜冷笑一声,斗篷下的双眼迸射出寒光,“李大人不妨想想,今夜赵珩城西的秘密据点为何火光冲天?镇邪司为何在京城内四处搜捕一个‘妖物’?这东西,就是我从那据点里,从赵珩的眼皮子底下抢出来的!”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急切:“易玄宸大人已被赵珩打入大牢,严刑拷打,性命垂危。这是他舍命换来的机会,他说,只有您能担此重任!”
“易玄宸……”李御史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与敬佩。他比谁都清楚,为了扳倒赵珩,易家那个年轻人付出了多少。他将手中的记录册又翻了几页,看到上面记载的邪祟祭献仪式,与他近年来暗中查到的多起离奇失踪案细节一一对应,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这不是伪造,这是赵珩亲笔写下的罪状!
“好!好一个赵珩!”李御史怒极反笑,他将记录册紧紧攥在手中,仿佛握住了整个大衍王朝的命运,“他以为权倾朝野便可只手遮天,他错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他看向凌霜,目光中多了几分郑重与感激:“姑娘,你救了易玄宸,也救了这天下苍生。本官这就进宫面圣!你暂且在府中躲避,待天明之后,一切自会分晓。”
“不必了。”凌霜摇了摇头,“我要去镇邪司大牢,我要亲眼看着他出来。”
李御史知道劝不住她,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本官这就去请陛下下旨!你多加小心!”
说罢,李御史整了整官服,拿着那本决定无数人命运的记录册,大步流星地冲出书房,消失在夜色中。
皇宫,甘露殿。
即便是深夜,烛火依旧通明。年过半百的皇帝批阅着奏折,脸上满是倦容。赵珩的势力日渐壮大,已经让他感到了深深的威胁,但对方羽翼已丰,如同附骨之疽,难以根除,这让他寝食难安。
“陛下!紧急军情!臣有本要奏!”殿外传来李御史急切的呼喊声。
皇帝皱了皱眉,这么晚了,李御史这个老家伙又搞什么名堂?但还是传他进来。
李御史气喘吁吁地跑进殿内,也顾不上行君臣大礼,直接将那本记录册高高举过头顶:“陛下!请陛下过目!这是赵珩豢养邪祟,残害忠良的罪证!”
“什么?!”皇帝猛地从龙椅上站起,一把夺过记录册。
他起初还带着几分怀疑,可当他翻开第一页时,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一页,两页……他的手开始发抖,呼吸越来越急促。当他看到其中一页记载着,他曾经派去调查赵珩的两位御史,竟被当作“上等祭品”活活炼化时,他双目圆睁,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
“赵——珩——!”
一声雷霆般的怒吼响彻整个甘露殿,殿外的宫人太监吓得齐齐跪倒在地。
皇帝将手中的记录册狠狠地摔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指着殿门,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传朕旨意!查封赵珩府邸!将其党羽一并拿下!给朕……给朕把这个乱臣贼子打入天牢!”
他喘了口气,又补充道:“立刻!立刻去镇邪司大牢,放人!把易玄宸给朕完好无损地请出来!若有半点差池,朕要镇邪司上下陪葬!”
“遵旨!”殿外的太监连滚带爬地跑去传旨。
一道道代表着皇权的命令,如利剑般划破京城的夜空,向着不同的方向飞驰而去。
赵珩府邸。
赵珩正在为记录册被夺而暴怒,突然听到府外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和甲胄碰撞声。他脸色一变,冲到门口,只见皇宫禁卫军已经将他的府邸围得水泄不通,为首的将领手持圣旨,高声宣读着他的罪状。
“赵珩,你勾结邪祟,图谋不轨,奉旨查办!”
赵珩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阴冷的笑容。他知道,是凌霜那个女人动手了。他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李御史,并且让皇帝如此迅速地做出了反应。
“好,好得很。”他看着禁卫军涌入,没有丝毫反抗,只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本王倒要看看,没有了我,这大衍的江山,还能撑多久。”
他被暂时软禁在了自己的府中,失去了所有权力,但那双眼睛里的怨毒与疯狂,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浓烈。
而在另一边,镇邪司大牢。
凌霜站在大牢对面的阴影里,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看到李御史带着皇帝的圣旨匆匆赶来,镇邪司的校尉们起初还想阻拦,但在听到“放人”二字后,一个个面如死灰,不敢有丝毫怠慢。
牢门被“哐当”一声打开。
凌霜的心也跟着那声音,猛地一颤。
她看到两个狱卒搀扶着一个身影,慢慢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那人浑身是血,衣衫褴褛,原本挺拔的身躯显得有些佝偻,头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上,几乎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但那双眼睛,在看到她的瞬间,依旧亮得惊人。
是易玄宸。
凌霜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涌了出来。她想冲过去,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易玄宸看到了她,虚弱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想对她笑一笑,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闷哼一声。
“快……快过来。”他用尽全身力气,对她说道。
凌霜再也忍不住,飞奔了过去。她小心翼翼地扶住他,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冰冷和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心疼得无以复加。
“我……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做到。”易玄宸靠在她身上,声音微弱却充满了欣慰。
“我们赢了。”凌霜含泪笑道,扶着他一步步走出这座囚笼。
夜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却吹不散两人重逢的温暖。京城的骚乱还在继续,但对他们而言,最艰难的一步,已经迈了过去。
然而,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在远处一座高楼的屋檐上,一个黑影静静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黑影的手中,握着一个罗盘,罗盘的指针正微微颤动,指向凌霜和易玄宸的方向,散发着不祥的红光。
“彩鸾妖魂……守渊血脉……有趣。”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夜风中低语,“赵珩不过是一枚弃子,真正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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