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褪,天际泛起一抹鱼肚白。
当第一缕晨曦穿透云层,洒在京城斑驳的屋瓦上时,这座经历了一夜惊涛骇浪的都城,正以一种疲惫而诡异的姿态,缓缓苏醒。
易府的大门在寂静中“吱呀”一声打开,打破了黎明前的宁静。凌霜半扶半抱着几乎失去意识的易玄宸,一步步踏入了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府邸。
府内的下人们早已等候多时,看到自家少爷那副惨不忍睹的模样,一个个都吓得脸色发白,几个年长的女仆甚至忍不住掩面哭泣。他们不敢多问,只是手忙脚乱地迎上来,准备热水、伤药,整个府邸瞬间被一种沉重而压抑的气氛所笼罩。
凌霜没有理会旁人,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身边这个男人身上。他的重量几乎都压在她单薄的肩膀上,每一步都让她感到心口被一块巨石堵住,喘不过气。那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镇邪司大牢里特有的霉腐气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他究竟经历了怎样的酷刑。
将他安置在卧房柔软的床榻上,凌霜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挥退了所有想要帮忙的仆人,只留下自己。房间里,只剩下两人轻浅的呼吸声,以及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她端来一盆温水,拧干了柔软的布巾,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着脸上的血污和污渍。当那张清隽却苍白如纸的脸庞渐渐显露出来时,凌霜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发颤。
他的身上,新旧伤口交错纵横。鞭伤、烙印、还有被尖锐刑具刺穿的血洞……有些伤口因为处理不当,已经开始发炎化脓。凌霜的眼眶一次次泛红,又被她强行压下。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必须冷静。
她剪开他身上那件早已被血浸透、硬如铁皮的囚服,当看到他后背上那片血肉模糊的景象时,饶是凌霜见惯了生死,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那分明是镇邪司特制的“蚀骨鞭”留下的痕迹,每一道鞭痕都深可见骨,周围的皮肉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黑色。
“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泪终究还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滴在他的背上,滚烫得惊人。
或许是感受到了她的泪水,昏迷中的易玄宸眉头紧锁,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凌霜猛地惊醒,深吸一口气,逼回眼中的泪意。她打开易家珍藏的金疮药,那清凉的药香弥漫在空气中。她用棉签蘸着药膏,轻柔而仔细地涂抹在他每一处伤口上。她的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他,可每当药膏接触到伤口,易玄宸的身体还是会不自觉地抽搐一下。
这一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当凌霜为他处理完所有伤口,用干净的纱布层层包扎好时,她的额头上已经满是细密的汗珠。
她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睡梦中的他,褪去了平日的锐利与疏离,眉宇间带着一丝孩童般的脆弱。凌霜伸出手,想要抚摸他的脸颊,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轻轻为他掖了掖被角。
不知过了多久,易玄宸的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起初,他的眼神还有些涣散,但当他的目光聚焦在凌霜那张写满担忧与疲惫的脸上时,瞬间清明了许多。
“水……”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
凌霜连忙端过一杯温水,扶起他的上半身,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一小口一小口地喂他喝下。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涸的喉咙,让他舒服了许多。
“感觉怎么样?”凌霜轻声问。
“死不了。”易玄宸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这个动作却牵动了背上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赵珩……他怎么样了?”
“他被皇帝软禁在府中,暂时失去了权力。”凌霜将昨夜发生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
听到这个结果,易玄宸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所取代。“不够……这远远不够。”他靠在凌霜的怀里,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和淡淡的馨香,这让他的心安定下来。“凌霜,赵珩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知道。”凌霜点头,“他现在就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只会更加疯狂。”
“不,你还不明白他的疯狂之处。”易玄宸喘了口气,继续说道,“他如今被断了权势,等于被斩断了左膀右臂,在朝堂上再无翻盘的可能。那么,他唯一的翻盘机会,就是解开寒渊封印,借魔念之力,颠覆整个王朝。”
凌霜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起了在镇邪司大牢里,昀的虚影曾说过,赵珩一直在试图利用寒渊的力量。当时她只觉得这是赵珩的野心之一,现在听易玄宸这么一说,才意识到这或许是他最后的、也是最疯狂的底牌。
“祭祀寒渊……”凌霜喃喃道,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枚自融合后就一直佩戴着的玉佩,此刻似乎微微发烫,仿佛在印证着易玄宸的猜测。“我也能感觉到,寒渊的封印……最近很不稳定。似乎有一股力量在从外部冲击它。”
果然如此!易玄宸的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他撑着身体,想要坐直一些,却被凌霜按了回去。
“别动,你的伤还没好。”
“听着,凌霜。”易玄宸抓住她的手,眼神异常严肃,“时间不多了。赵珩被软禁,只会让他更加不顾一切。他肯定会加快‘祭祀寒渊’的计划。我们必须抢在他前面,去寒渊,加固封印。”
凌霜看着他眼中的决绝,没有丝毫犹豫,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我的伤……”易玄宸看了一眼自己满身的绷带,眉头紧锁。
“我来想办法。”凌霜打断他,“易家有很多疗伤圣药,再加上我的妖力,三天。三天之内,我保证你能恢复到可以行动的程度。”
她的话语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这种自信,源于她想要保护他的决心。
易玄宸凝视着她,眼中流过一丝暖意。他知道,她不是在说大话。他点了点头:“好,就三日。三日之后,我们出发去寒渊。”
一个约定,在清晨的微光中悄然定下。这不仅是为了天下苍生,也是为了他们之间那份在血与火中淬炼出的,生死与共的羁绊。
接下来的三天,易府仿佛变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凌霜拒绝了所有仆人的帮助,亲自照料易玄宸的起居。她每日三次用自己精纯的妖力,配合着易家的灵药,为他疗伤。淡绿色的妖力光芒笼罩着两人,如同春日里最和煦的阳光,温柔地修复着他体内受损的经脉和血肉。
易玄宸则趁此机会,将他所知道的关于寒渊、守渊人以及赵珩的所有计划,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凌霜。他们一起研究地图,分析赵珩可能采取的行动路线,制定进入寒渊后的方案。
在这朝夕相处的三天里,两人之间的隔阂与生疏彻底消融。他们不再是单纯的盟友,而是可以将后背完全交给对方的战友,是心意相通的知己。
第三天傍晚,当最后一缕夕阳的余晖从窗棂退去时,易玄宸终于从床榻上站了起来。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采,行动间也没有了丝毫滞涩。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感受着体内恢复如初的力量,看向正在为他收拾行囊的凌霜,眼中满是感激与温柔。
“我准备好了。”他说。
凌霜转过身,看到他挺拔的身影,终于露出了连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她将一个包袱递给他:“我也准备好了。”
包袱里,是干粮、水、和一些必备的药品。简单,却实用。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出发之际,凌霜胸口的玉佩突然毫无征兆地灼热起来,那股热度几乎要将她的皮肤烫伤。她惊呼一声,连忙将玉佩从衣领里掏了出来。
只见那枚原本平平无奇的古玉,在昏暗的烛光下,表面竟开始浮现出无数道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金色刻痕。这些刻痕仿佛活了过来,在玉佩上缓缓流动、重组,隐隐构成了一幅奇异的、闪烁着微光的图案。
“这是……”易玄宸也被这异象惊呆了。
凌霜握着滚烫的玉佩,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涌入脑海。那幅由刻痕构成的图案,像是一幅地图,一幅……指向某个特定地点的地图。而那个地点,她无比熟悉。
“是寒渊……”凌霜的声音带着一丝震撼,“这玉佩上的刻痕,连成了一幅地图……是寒渊封印的地图!”
她抬起头,与易玄宸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明悟。
这枚生母留下的遗物,竟然是开启寒渊秘密的关键!
“地图上……标注出了封印的薄弱点。”凌霜的指尖抚过玉佩上几个特别明亮的光点,心念电转,“赵珩……他肯定会从这些薄弱点入手,释放魔念!”
这个发现,让他们原本就紧迫的计划,变得更加刻不容缓。
“我们得立刻去寒渊,守住薄弱点!”易玄宸当机立断。
“好!”凌霜点头,将玉佩重新贴身收好。那股灼热感已经退去,玉佩又恢复了古朴温润的样子,但凌霜知道,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他们没有再耽搁,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易府,朝着城外寒渊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场围绕着寒渊封印的终极对决,已然拉开了序幕。而他们手中,终于握有了那张最关键的底牌。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在这张底牌的背后,还隐藏着更深、更古老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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