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雷震长长地、颤抖地呼出一口气，感觉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小心翼翼地将竹片连同水蛭一起提起，迅速放入准备好的瓦罐清水中。
有了第一次成功，雷震找到了方法。虽然每一次靠近那些滑腻的虫子都让他头皮发麻，胃里翻江倒海，但为了大人，他硬是咬着牙，强忍着生理性的极度不适，用竹片一条一条地，将那些吸附在腿上和引上来的“金线”水蛭，小心翼翼地“请”进了瓦罐里。
每抓一条，他都感觉自己像打了一场恶仗，浑身冷汗淋漓。深秋的夜风一吹，冻得他直哆嗦，加上精神高度紧张和恶心，让他脸色惨白如鬼。
当他终于将第二十条（也是罐子里最大最黑、金线最明显的一条）水蛭成功引入瓦罐时，他整个人几乎虚脱，一屁股瘫坐在冰冷的烂泥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着瓦罐里蠕动的二十条黑线，欲哭无泪。
“他娘的…总算…凑齐了…”雷震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浓浓的疲惫，“二十条…祖宗…求你们待会儿…卖力点…把大人身上的毒血…给俺吸干净喽…”他对着瓦罐，如同拜神一般嘟囔着。
药庐
“小姐！雷捕头回来了！”玲珑惊喜的声音响起。
雷震如同刚从泥潭里爬出来的水鬼，浑身湿透，沾满腥臭的淤泥，裤腿破了好几个口子，脸上、脖子上还有几道被水草划出的血痕，手里紧紧抱着那个装着“祖宗”的瓦罐，踉踉跄跄地冲进药庐。
“沈…沈姑娘…抓…抓到了…二十条…金…金线的…”他喘着粗气，将瓦罐递过去，声音都在发颤。
沈清漪看着雷震狼狈不堪的样子，再看看瓦罐里活力十足、缓缓蠕动的黑色水蛭，眼中充满了感激和一丝歉意：“雷捕头辛苦了！快，玲珑，给雷捕头拿干布和热水擦洗！取干净衣物来！”
“俺没事！快！快救大人！”雷震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泥水，急切地看向长榻。陆明渊依旧昏迷，脸色虽然比之前稍好，但肩头伤口周围的青黑之色并未完全褪去。
沈清漪不再多言，立刻净手。她先用烈酒再次清洗了陆明渊肩头的伤口，然后用一把消过毒的薄刃银刀，极其小心地在伤口周围划开几个微小的十字切口，便于毒血流出和水蛭吸附。
做完这一切，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瓦罐盖子。
一股浓郁的泥腥味弥漫开来。罐中，二十条乌黑发亮、背带金线的水蛭正缓缓蠕动，感受到光线和空气，显得有些不安。
沈清漪用消过毒的竹镊子，极其小心地夹起一条水蛭，将它轻轻放在陆明渊肩头伤口边缘。
那水蛭接触到温热的皮肤和血腥气，瞬间活跃起来！小小的吸附盘牢牢地贴了上去，身体一缩一伸，开始贪婪地吮吸！
一条…两条…三条…
沈清漪动作轻柔而迅速，将二十条水蛭均匀地放置在伤口周围淤毒最重的区域。
很快，令人惊异的一幕出现了！只见那些吸附在伤口上的水蛭，原本乌黑的身体，随着吮吸，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膨胀！颜色也从乌黑逐渐变成一种深紫近黑的诡异色泽！那是它们吸入了大量含有醉鱼草毒素的黑紫色毒血！
而陆明渊伤口处，原本顽固的青黑色，正随着水蛭的吮吸和毒血的缓慢渗出，一点点地褪去！新鲜的、带着活力的红色血肉，开始显露出来！
“有效！真的有效！”玲珑看得又惊奇又有点害怕。
雷震也凑近了看，看到那些吸得鼓胀、颜色诡异的虫子，胃里又是一阵翻腾，赶紧别过脸去，但眼角余光还是忍不住瞟向陆明渊的伤口，看到那毒素确实在消退，心中又是激动又是膈应，表情复杂至极。
时间在等待中流逝。水蛭们贪婪地吸吮着，身体越来越鼓胀，颜色也越来越深紫。陆明渊的呼吸似乎变得更加平稳有力了一些。
终于，当最后一条水蛭也吸得圆滚滚、颜色深紫，吸吮的动作明显放缓时，沈清漪知道差不多了。她拿起另一个空瓦罐，用竹镊子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吸饱了毒血、变得异常沉重的水蛭一条条夹起，放入空罐中。
二十条深紫色的、鼓胀的水蛭在空罐中缓缓蠕动，如同装着二十颗剧毒的葡萄，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毒血…已被吸出大半！”沈清漪看着陆明渊肩头伤口，虽然还有些红肿，但青黑之色已褪去八九成，渗出的血液也变成了鲜红色，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再辅以金针疏通经络，外敷拔毒膏药，内服‘醒神汤’巩固…性命应是无碍了！只是此番中毒太深，又伤了元气，需静养多日方能恢复。”
“太好了！大人有救了！”雷震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浑然忘了自己一身泥泞和刚才的“噩梦”。
玲珑也拍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
“砰！”药庐的门被猛地推开！
“沈清漪！陆哥哥怎么样了？！”柳如眉哭喊着冲了进来，她显然刚得到消息，头发散乱，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脸上精致的妆容早已哭花。她一眼就看到长榻上昏迷不醒、脸色苍白的陆明渊，还有他肩头那狰狞的伤口，吓得尖叫一声，扑到榻边，哭得撕心裂肺：“陆哥哥！你醒醒啊！你别吓我！你怎么伤成这样了！都怪我…都怪我不好…我要是不去买那破草…呜呜呜…”
她哭得情真意切，完全无视了旁边端着毒水蛭罐子的沈清漪和一身泥泞的雷震，仿佛整个药庐里只有她和她的“陆哥哥”。
沈清漪微微蹙眉，正想开口劝慰。
柳如眉却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沈清漪，眼神里充满了哀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沈清漪！你…你不是神医吗？你快救救他啊！他要是醒不过来…我…我也不活了！”她说着，竟一把抓住沈清漪的衣袖，用力摇晃起来。
沈清漪被她摇得手臂伤口一阵刺痛，刚想抽回手。
“柳小姐！你冷静点！”雷震实在看不下去了，瓮声瓮气地吼道，“大人刚捡回条命！沈姑娘累了一夜才把大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你在这又哭又闹的，还拉扯沈姑娘的伤臂！像什么话！”
“我…”柳如眉被雷震吼得一怔，看着沈清漪手臂上渗血的纱布，再看看自己抓着她衣袖的手，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和尴尬，讪讪地松开了手，但随即又悲从中来，捂着脸呜呜咽咽：“我…我就是担心陆哥哥嘛…”
沈清漪无奈地叹了口气，揉了揉被柳如眉抓疼的手臂，轻声道：“柳小姐放心，陆大人已无性命之忧，只是需要静养。你在此哭泣，反扰他清静。不如先回去，待大人醒了再…”
她的话还没说完，目光无意间扫过柳如眉刚才拉扯她衣袖时、无意间碰到的那罐装着毒水蛭的瓦罐盖子。盖子被碰得微微移开了一点缝隙。
沈清漪的脸色瞬间变了！
“不好！”她一步上前，迅速盖紧罐盖！但已经晚了！
只见罐子里那二十条吸饱了毒血、深紫色的水蛭，此刻竟全都软塌塌地趴在罐底，身体干瘪下去，颜色也变得灰败！有几条甚至已经开始僵直！
“它们…它们怎么了？”玲珑也发现了异常。
沈清漪的心猛地一沉，她迅速打开罐盖，用竹镊子夹起一条水蛭。那水蛭毫无反应，身体冰冷僵硬。
“死了？”雷震也凑过来看，一脸愕然，“咋回事？刚才还活蹦乱跳的…”
沈清漪的脸色异常凝重，她仔细检查着死掉的水蛭：“醉鱼草毒素猛烈…这些水蛭吸入了远超自身承受极限的剧毒之血…被生生…毒死了！”
她猛地抬头，看向刚刚哭闹拉扯的柳如眉，眼神复杂：“而且…罐盖方才被碰开，毒气逸散…恐怕…药效未稳的大人，也吸入了一丝…”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长榻上，一直昏迷的陆明渊，眉头突然紧紧皱起，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却带着痛苦的闷哼：“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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