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炼气一层带来的感知提升，让程烈对周遭环境的洞察力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地。他不再仅仅是用眼睛看，用耳朵听，更是用周身弥散的那层微弱气感，去“触摸”着空气的流动，去“品尝”着环境中每一丝细微的能量变化。
那五个潜伏在庭院各处的暗哨，如同五块投入静水中的石子，他们存在的“涟漪”清晰地映照在他的灵觉之中。他甚至能大致判断出，西侧院墙那位气息最为绵长阴冷，东侧水缸后的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煞气，假山和树上的则更偏向于轻盈与隐匿。
小安子对此一无所知，依旧每日提心吊胆，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趁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或者黄昏光影最朦胧的间隙，像一只受惊的狸猫，溜向西侧的狗洞。他谨记程烈的吩咐，除了换取那些救命的黑饼，也开始留意墙外偶尔飘进来的只言片语。
“王爷，”这日黄昏，小安子揣着新换来的几个饼子和一小包粗盐回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与忐忑，“今天听到两个更夫说，北边……北边好像不太平，有马匪流窜，劫了几个庄子，官府剿了几次都没剿干净……”
程烈接过饼子，慢慢嚼着，眼神微动。北边……那是他曾经统兵征战过的地方，也是他“败绩”之地。马匪？恐怕没那么简单。是三皇子为了彻底抹去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还是朝中其他势力在借此做什么文章？
“还有呢？”他声音平静。
“还有……听说陛下前几日偶感风寒，罢朝了两日，不过今天好像又临朝了……”小安子努力回忆着，“哦，对了，他们还提到三皇子府上似乎在采买大量的药材和皮裘，说是要为不久后的冬狩做准备，阵仗很大。”
程烈默默听着，将这些零碎的信息在脑中拼接。父皇抱恙，三皇子权势熏天，北境不宁……这朝堂，这天下，看似稳固，实则暗流汹涌。而他，被囚于此，看似与这一切无关，实则仍是这盘大棋上的一颗棋子，一颗随时可能被弃掉的死棋。
他必须尽快跳出棋盘！
夜色再次降临。程烈没有急于修炼，他将体内气感催发到极致，灵觉如同无形的蛛网，以寝殿为中心，缓缓向外蔓延，更加细致地感知着那五个暗哨的动静。
他在寻找规律，寻找他们换防的间隙，寻找他们注意力可能松懈的瞬间。
时间一点点过去。月上中天，寒露渐重。
就在程烈以为今夜又将平静度过时，他覆盖向西侧院墙那片区域的灵觉，猛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异常的波动！
不是那个一直潜伏在那里的暗哨！是另一股气息！
一股更加隐蔽，更加阴寒，带着赤裸裸杀意的气息，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悄无声息地从王府高墙之外渗透而入，目标明确，直奔他所在的寝殿而来！
这气息移动的方式极为诡异，并非寻常武者的轻功提纵，更像是一种融于阴影的滑行，速度极快，且完美地避开了那名西侧暗哨的感知范围！
程烈浑身汗毛瞬间倒竖！
刺客！
而且绝非普通的刺客！这隐匿身形和渗透的能力，远超那五个负责监视的暗哨！这是专业的，为杀戮而生的死士！
对方的目的不言而喻——趁夜潜入，将他这个“废人”悄无声息地解决掉！
是程谨！他终于等不及，要下杀手了！
电光火石之间，无数念头在程烈脑中闪过。呼救？外面的禁军和暗哨恐怕巴不得他死！硬拼？对方实力未知，但绝对在炼气一层以上，甚至可能触摸到了炼气二层的门槛，他初入此境，胜算渺茫！
逃？这寝殿如同牢笼，又能逃到哪里？
唯一的生路，似乎只剩下……魔方！
但魔方不可控，上次一道雷光几乎引来大祸，这次若再动用，后果难料！
然而，生死关头，已容不得他犹豫！
那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越来越近，已经穿透了外间的墙壁，锁定了内室床榻上的他！
程烈猛地从床榻上弹起，动作快如闪电，一把将枕下的魔方抓在手中！与此同时，他体内那溪流般的气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周身泛起一层微不可查的莹润光泽，五感被提升至极限！
“嗤——”
一声轻微的、如同布帛撕裂的声响，寝殿的窗户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飘了进来！他手中没有任何反光的利刃，只有一团凝聚在指尖的、深邃的黑暗，带着腐蚀与死寂的气息，直刺程烈的心口！
快！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
程烈甚至能看清那黑影笼罩在面罩下的、一双毫无感情的冰冷瞳孔！
躲不开！
就在那团死亡黑暗即将触及他胸口的刹那，程烈几乎是凭借本能，将全身刚刚积累起来的、炼气一层的所有灵力，连同那股被逼到绝境的求生意志，毫无保留地灌注到了手中的魔方之中！
他不知道自己想要魔方做什么，他只是在绝望中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咆哮：挡住它！或者……毁灭它！
魔方那六色斑驳的表面，在接触到程烈全力灌注的灵力与意志的瞬间，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不是单一的颜色，而是六色交织，疯狂旋转，形成一个微小而璀璨的漩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那刺客指尖凝聚的死亡黑暗，在触碰到六色漩涡的边缘时，竟如同冰雪投入熔炉，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消融、湮灭！
刺客那毫无感情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想要抽身后退，却发现自己仿佛被那小小的六色漩涡黏住了，周身气机被彻底搅乱、禁锢！
而程烈，在全身灵力被瞬间抽空的虚弱感袭来的同时，清晰地“看到”了那六色漩涡中心，浮现出三个细微如尘、却带着无上道韵的古朴符文——
御！化！反！
并非他认识的任何一种文字，但其代表的含义，却直接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下一刻，六色漩涡猛地向内一缩，随即轰然膨胀！
“嗡——！！！”
一股无形无质，却磅礴浩瀚的斥力，以魔方为中心，如同平静湖面投入巨石荡起的环形波纹，骤然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首当其冲的，是那名刺客。
他如同被一柄无形的万钧巨锤正面轰中，胸口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而出，口中喷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重重撞在对面的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随即软软滑落在地，生死不知。
而这道环形斥力并未停止，继续向外扩散！
“噗！”“呃！”“啊！”
庭院之中，接连响起数道闷哼与压抑的惨叫声！
那五个一直潜伏在暗处的暗哨，在这股无差别的、沛然莫御的斥力冲击下，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纷纷从各自的藏身之处被强行逼出！有的撞在假山上，口鼻溢血；有的从树上跌落，筋骨断裂；有的勉强稳住身形，却也脸色煞白，眼中充满了无与伦比的惊惧与茫然！
他们甚至不知道攻击从何而来，只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瞬间临身，将他们所有的隐匿、所有的防御，都撕扯得粉碎！
寝殿内，程烈单膝跪地，用颤抖的手臂勉强支撑着身体，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如纸，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丹田之内空空如也，阵阵撕裂般的痛楚从经脉中传来。
魔方已经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破旧模样，静静躺在他掌心，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与它毫无关系。
但程烈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他抬头，看向窗外。月光下，庭院中一片狼藉，五道狼狈的身影或躺或站，惊疑不定地望向寝殿方向。更远处，王府大门方向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甲叶碰撞声，显然外面的禁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动了。
杀机临门，被他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粗暴地化解了。
但也彻底暴露了！
他不再是一个可以任由拿捏的“废人”。至少，在那些暗哨和即将冲进来的禁军眼中，他变得无比神秘和危险。
程烈艰难地扯动嘴角，露出一丝混合着疲惫、后怕以及一丝冰冷决绝的笑容。
伪装，被撕破了。
那么，接下来，就该轮到他们，感到恐惧了。
他握紧了手中看似平凡的魔方，感受着它内蕴的、足以颠覆一切的恐怖力量。
平静的日子，结束了。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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