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夏浅,庭院里的草木愈发葱茏,阳光也褪去了春日的柔和,变得明亮而富有力量。
对于精力日渐旺盛的涂山暮而言,这片熟悉的天地便是他探索不尽的乐园。
他尤其喜欢在假山石堆砌出的、带有小小起伏的草坡上奔跑,感受风掠过耳畔的自由,以及体内那日益活跃的木灵之力与脚下土地、身边花草隐隐呼应带来的欢欣。
这一日,天气不错,云絮如纱。
涂山暮吃完容容精心准备的、加了甜甜蜂蜜的牛乳羹,浑身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
容容正在书房内核对一批新到的灵药账目,他便独自溜到庭院里,开始了他的“冒险”。
他的目光锁定了那处不算高、却在他眼中充满挑战意味的草坡。
坡顶上有一块形状奇特的石头,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被他想象成了某种需要夺取的“宝藏”。
他深吸一口气,像只精力充沛的小兽,开始从坡底向上冲刺。
小小的身影在绿草如茵的斜坡上努力前进,月白色的小衫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他跑得很快,带着孩子气的专注和兴奋,碧色的眼眸紧盯着坡顶的目标,完全没留意到脚下那些被茂盛青草半掩着的、湿滑的苔藓。
就在他即将冲上坡顶,小手几乎要触碰到那“宝藏”的瞬间——
脚下一滑!
一只脚的足底猛地踩中了一片隐藏在草叶下的、光滑湿凉的苔藓!
那毫无附着力的感觉让他瞬间失去了平衡!
“呀——!”
一声短促的惊呼脱口而出,所有的前冲势头都化为了向后倾倒的力量。
他挥舞着小手,试图抓住什么,却只捞到了几缕空气和被带起的草叶。
整个人无可挽回地向后仰倒,重重地摔坐在坡地上,并且因为斜坡的惯性,又向下不受控制地翻滚了两圈才停下来。
天旋地转之后,世界安静了下来。
剧烈的冲击和短暂的翻滚让他头晕眼花,半晌没回过神来。
待那阵懵懂过去,首先感受到的是一侧膝盖处传来的、火辣辣的尖锐疼痛!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只见左边膝盖的裤料已经被粗糙的地面和石子磨破了一个口子,露出的皮肤上一片触目惊心的擦伤。
细小的沙砾和草屑嵌进了破皮处,鲜血正从那些细密的伤口里缓缓渗出来,迅速染红了周围的皮肤和破损的布料。
那伤口并不深,对于经历过雅雅冰粒“锤炼”的他来说,甚至算不上多么严重。
但这一刻的疼痛,却因为毫无预兆的惊吓、摔倒的狼狈、以及独自一人的处境,而被放大了无数倍。
剧烈的刺痛感如同烧红的针,持续不断地扎着他的神经。
委屈和后怕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小小的胸膛。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不断渗血的膝盖,似乎还没完全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几秒钟的死寂之后——
“呜……”一声极其微弱、带着颤抖的呜咽从他的喉咙里溢出。
紧接着,大颗大颗的金豆子就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毫无预兆地从他那双碧玉般的眼眸中滚落下来。
起初还是无声的流泪,随即迅速转变为压抑不住的、伤心又委屈的啜泣。
“呜哇……疼……好疼……”他再也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眼泪模糊了视线。
他试图用手去碰碰伤口,指尖传来的湿润和刺痛又让他猛地缩回手,哭得更加厉害。
孤独、疼痛、害怕交织在一起,将他包裹。他多么希望容容姐此刻就在身边。
就在他哭得伤心欲绝、全身心都被膝盖上的疼痛所占据的时候——
贴在他心口处、那枚一直安静悬挂着的、染血的玉佩,毫无预兆地,忽然微微发热起来!
那热度起初极其微弱,如同冬日里呵出的一口暖气,隔着衣衫几乎难以察觉。
但很快,那温度便逐渐升高,变得温暖而稳定,仿佛一枚被阳光晒得温热的暖玉,紧紧贴在他的皮肤上。
与此同时,一丝极其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柔和的金色光芒,竟透过他月白色的衣衫和破损的裤料,隐隐约约地渗透了出来!
那光芒非常淡薄,在明亮的日光下甚至难以用肉眼直接捕捉,更像是一种萦绕在玉佩周围的、温暖的能量辉光。
但它确实存在着,并且温柔地、持续地笼罩着他受伤的膝盖。
正沉浸在疼痛和委屈中的涂山暮猛地止住了哭声,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他愣愣地低下头,泪眼朦胧地看向自己疼痛的来源——膝盖。
一种奇异的感觉正在伤口处发生。
那原本火辣辣、尖锐无比的疼痛,仿佛被一股温暖的涓流悄然包裹、中和了。
痛感并没有完全消失,却奇异地减轻了大半,从难以忍受的锐痛,转变为一种可以忍受的、闷闷的钝痛和温热感。
而那温热的源头,正是从他心口散发出来的!
他难以置信地眨了眨被泪水糊住的眼睛,小手迟疑地、小心翼翼地抚向自己的胸口。
指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枚玉佩散发出的、不同寻常的温暖。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温暖正以一种极其缓慢而温柔的方式,透过他的肌肤,向着受伤的膝盖流淌而去。
他忘记了哭泣,忘记了委屈,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不可思议的现象所吸引。
他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楚光芒的来源,但那光芒太过微弱,更像是他的一种感觉。
他笨拙地、试图用手指勾出那枚藏在衣襟下的玉佩。
当他的指尖终于触碰到那温润的玉体时,能清晰地感觉到玉佩本身比平时更加温暖,那层微弱的、令人安心的辉光似乎也变得更加实在了一些。
“咦……?”他发出了一声带着浓重鼻音、却充满惊奇的轻哼。
玉佩……在发光?在发热?还在……帮他止疼?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容容姐说过,这是护身符,会保护他。
原来……是这样保护的吗?
在他疼的时候,会变得暖暖的,让疼痛飞走吗?
巨大的惊奇暂时压倒了疼痛和悲伤。
他保持着那个有些别扭的姿势,半蜷缩在草坡上,小手紧紧攥着胸口那枚温热的玉佩,
一双还含着泪水、却已没了悲伤、只剩下浓浓好奇和困惑的碧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玉佩,又看看自己那依旧带着血迹、却已不再那么疼痛难忍的膝盖。
他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暖和缓解,却像是一道无声的安慰,稳稳地接住了他方才惊慌失措、疼痛委屈的灵魂。
就在他对着玉佩发愣的时候,一阵急促却依旧放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暮儿!”
是容容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和担忧。
她显然是听到了他方才那声短促的惊呼和后来的哭声,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事务赶了过来。
她快步走到坡下,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那里、衣衫沾草、膝盖破损渗血、小脸上还挂着泪痕、却正傻傻盯着自己胸口发呆的孩子。
容容的心猛地一揪,立刻上前蹲下身:“怎么了暮儿?摔到哪里了?让容容姐看看。”她的声音充满了心疼,目光迅速检查着他的伤势。
涂山暮这才从对玉佩的专注中回过神,看到容容姐,委屈的情绪又有点冒头,但更多的却是急于分享刚才的惊奇。
他指着自己的膝盖,又举起一直攥着的玉佩,语气带着困惑和一丝兴奋:“容容姐……疼……但是……玉佩……暖暖的……亮亮的……不那么疼了……”
容容检查他伤口的手微微一顿。
她的目光立刻落在那枚被他攥在手中的玉佩上。
作为玉佩曾经的主人,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感知到,那玉佩之上残留的、极其微弱的、却无比熟悉的温暖能量波动——那是属于陈暮的、最本源的生命守护之力,正在缓缓散去,重归平静。
再看暮儿膝盖上的伤,那疼痛感的减轻并非错觉。
玉佩中残存的力量,正在以最温和的方式,抚慰着他的伤痛。
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瞬间涌上容容的心头,有欣慰,有心痛,有对过往的追忆,更有一种冥冥之中自有注定的深深感动。
她极力压下翻涌的心绪,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轻轻接过那枚尚有余温的玉佩,小心地将其重新放回他的衣襟内,贴肉戴好。
“嗯,”她柔声肯定道,指尖拂过他不再流血、只是有些发红的膝盖,开始施展温和的治疗法术,“因为这是很厉害的护身符啊。它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暮儿呢。”
翠绿色的生命能量融入伤口,带来更加舒适清凉的治愈感。
疼痛很快彻底消失。
但涂山暮的注意力,却久久停留在胸口那枚已然恢复常温、却仿佛变得更加亲切的玉佩上。
第一次,他对“护身符”这三个字,有了超越言语的真实感受。
那不再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而是一份真切的、温暖的、在他需要时会悄然出现的守护。
这份认知,如同一个小小的光点,悄无声息地落入了他的心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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