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仿佛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边境那次未遂的窥探事件，如同投入湖中的一颗小石子，虽然在容容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并促使她悄然加强了涂山的防御布控，但并未在涂山内部引起任何波澜。
绝大多数狐妖依旧过着井然有序、安宁祥和的生活，秋日的暖阳依旧慷慨地洒满每一个角落。
涂山暮对那潜藏在阴影下的危机一无所知。
他的世界依旧单纯而明亮，主要由容容姐的教导、雅雅姐的“锤炼”、与小白狐的嬉戏、以及日复一日在苦情树下练习能量控制构成。
这日午后，天气极好。天高云淡，阳光和煦，空气中漂浮着金桂最后的余香和苦情树叶特有的清冷气息。
涂山暮完成了一段呼吸法的练习，感觉体内力量流转顺畅，心情也格外舒畅。
他并没有立刻开始更具挑战性的能量具现化练习，而是像一只慵懒的小猫，在苦情树那巨大根须形成的天然“游乐场”里自得其乐。
他一会儿踮着脚，试图去触碰低垂枝桠上那些散发着柔和光晕的情缘光点，看着它们如同有生命般灵巧地避开他的手指；
一会儿又蹲下来，好奇地观察着从树根缝隙里顽强钻出的、一簇簇叫不出名字的白色小蘑菇；
偶尔，他会将掌心贴在粗糙温暖的树皮上，感受着大树那缓慢而磅礴的生命脉动，这是一种无声却令人安心的交流。
容容就坐在不远处的一张石凳上，面前摊开着一卷阵法图谱，但她并未完全沉浸其中，目光时不时地会温柔地掠过玩闹的暮儿，确认他的安全，唇角带着一丝恬淡的笑意。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翠色的衣裙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美好。
涂山暮玩得有些累了，便找了一处最为平坦宽敞的根须，像只小兽般趴了下来，下巴枕着手臂，半眯着眼睛，享受着透过枝叶洒落的、暖洋洋的阳光。
他歪着头，脸颊贴着微凉而光滑的木质表面，鼻尖萦绕着苦情树古老而宁静的气息，混合着泥土和落叶的芬芳。
他放空了小脑袋，什么也没想，只是单纯地感受着这份惬意和安宁。
体内那温润的木灵之力，似乎也受到了这种放松状态的影响，自行缓慢地流淌着，与周围的环境，尤其是与苦情树，保持着一种和谐而愉悦的共鸣。
就在这极度放松、心神与自然最为贴近的时刻——
毫无预兆地，一种极其细微、却尖锐得不合时宜的“杂质”，如同在一首流畅优美的乐章中，突然刺入了一个嘶哑走调的音符，猛地撞入了他的感知！
那不是通过鼻子闻到的具体气味，也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实际声音，而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他灵魂层面、源于生命本源力量的一种“预警”和“排斥”！
就好像一块纯净的水晶，突然感知到了一滴墨汁的靠近；又如同温暖阳光下的肌肤，骤然触碰到了一缕阴冷刺骨的寒风。
“！”
涂山暮趴着的小身子猛地一僵！原本半眯着的、慵懒的碧眸瞬间睁大，瞳孔甚至因为那突如其来的不适感而微微收缩。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头，小巧的鼻子困惑地皱了起来，仿佛真的在空气中嗅到了什么。他停下了所有动作，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其专注的、侧耳倾听般的姿态，所有的感官在瞬间被调动到了极致。
那种感觉……非常非常微弱，如同风中残丝，时断时续，飘忽不定，却真实存在。它来自一个特定的方向——西边。
那是一种……冰冷的、黏腻的、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腐朽与污秽意味的“感觉”。它与他所熟悉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不同于苦情树的温暖沉静，不同于草木的勃勃生机，不同于容容姐的温柔包容，甚至不同于雅雅姐那纯粹冰冷的妖力。
这是一种纯粹的、令人从灵魂深处感到厌恶和排斥的“不好”！
它让他本能地联想到了那些模糊噩梦中冰冷的杀意，却又有所不同。梦中的杀意是凌厉而尖锐的，而这种感觉，更偏向于阴湿、晦暗，像是某种隐藏在沼泽深处、窥伺着光明世界的东西所散发出的气息。
“……？”他的小脸上写满了困惑与不解，歪着头，碧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向西面的天空。那个方向，远山层叠，看起来与平日并无任何不同。
但他体内的木灵之力，却自发地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警惕的躁动，仿佛遇到了天敌般，变得不再那么温顺。他与苦情树之间的那种和谐共鸣，也因为这丝外来“杂质”的干扰，而出现了微妙的滞涩。
这种异常的感觉持续着，虽然极其微弱，却顽固地存在着，破坏了他方才全部的舒适与安宁。
他不再能安心享受阳光。那种“不好的味道”如同一个看不见的小小污点，玷污了他纯净的感知领域。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快步跑到了容容身边。
容容早已注意到他忽然僵住和四处张望的异常举动，放下了手中的图谱，关切地看着他：“暮儿，怎么了？”
涂山暮仰起小脸，眉头依旧微微蹙着，伸出小手指向西边的方向，语气带着不确定和一丝细微的不安，小声地对容容说：
“容容姐……那边……”他努力组织着语言，试图准确描述那种抽象而难受的感觉，“好像……有不好的味道……”
他顿了顿，似乎在仔细分辨那微弱的感觉，然后更加肯定地点点头：“嗯！不好的……让人不舒服……冷冷的……脏脏的……”
他用了孩子所能想到的最直接的词汇，小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嫌恶表情，仿佛真的闻到了什么恶臭一样，甚至还下意识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风。
“味道？”容容 initially 有些不解，涂山西面是涂山境外延的群山，能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传来？但当她听到暮儿后续那“冷冷的、脏脏的”描述，尤其是他所指的那个精确方位时，她的心猛地一跳！
那个方向……正是前几日巡逻队上报发现可疑黑影并与之发生短暂追逐的区域！
容容脸上的温和笑意瞬间收敛，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锐利的光芒。她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甚至没有立刻朝那个方向看去，以免打草惊蛇。但她内心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暮儿感知到了！
他竟然感知到了！
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隔着涂山强大的结界，那个窥探者仅仅是一缕极其微弱、可能连常规探测阵法都未必能完全捕捉的残留气息或能量波动，竟然就被这孩子凭借其天生的、与生命力量极致共鸣的敏锐感知力给捕捉到了！
这是一种何等可怕的天赋！又是何等的……令人担忧！
她瞬间想起了苍耳报告中所描述的——那黑影冰冷晦涩的气息、诡异莫测的行踪。这与暮儿此刻描述的“冷冷的、脏脏的、让人不舒服的感觉”何其吻合！
看来，那次窥探并非孤立事件，对方或许并未远离，仍在附近徘徊，甚至可能正在尝试用更隐蔽的方式进行窥测！而暮儿，这个他们可能的目标之一，竟然成为了第一个“预警器”。
容容压下心中的震动和随之而来的重重忧虑。她伸出手，温柔地抚摸了一下暮儿柔软的头发，语气保持着平时的柔和与平静，仿佛只是在夸奖一个发现了新奇事物的孩子：
“嗯，暮儿的感觉真敏锐。”她的声音很轻，带着赞赏的笑意，目光却深邃地望进孩子那双依旧带着些许困惑的碧眸里，“能察觉到很远很远地方细微的变化，这是一种很了不起的能力。”
她没有深入解释那“不好的味道”究竟是什么，也没有流露出任何紧张的情绪。她不能让年幼的暮儿过早地承担这些黑暗和压力。
涂山暮听到容容姐的夸奖，小脸上的不安和嫌恶稍稍褪去，转而露出一丝小小的自豪。原来这是一种“了不起的能力”吗？虽然那种感觉还是让他很不舒服。
“不过，”容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轻柔，带着引导的意味，“有时候，我们会感觉到很多不同的东西。有些是好的，像花香和阳光；有些可能不太好闻。重要的是，我们要学会分辨，然后告诉容容姐或者雅雅姐，就像你现在做的一样，知道吗？”
她巧妙地将这次事件定义为一次普通的“感知练习”，既肯定了暮儿的能力，又避免了他产生不必要的恐慌。
“嗯！暮儿知道了！”涂山暮用力点头，将容容的话记在心里。既然容容姐说这是了不起的能力，那以后如果再感觉到这种“不好的味道”，他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容容姐！
看着孩子重新变得明亮起来的眼神，容容的心却丝毫无法轻松。她微笑着将暮儿揽到身边，看似继续陪他看书，暗地里，一道更加隐秘而急促的指令，已经通过她指尖无声流淌的妖力，传向了涂山防御体系的核心。
西面边境的监控等级，被她无声无息地提升至了最高级别。数道无形的探测波纹，如同最精密的蛛网，朝着暮儿所指的方向悄然蔓延开去。
阳光依旧温暖，苦情树下依旧安宁。但只有容容知道，这片祥和的背后，一场无声的暗战，或许已经因为孩子一句稚嫩的话语，而悄然拉开了序幕。
（国庆托更了这么久，是为了一次让大家看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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