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狐岭屯堡的第一个黎明,是在清脆的凿石声和沉重的喘息声中到来的。
赵胜和赵勇带着赵铁柱、赵石头,天不亮就开始了修补围墙的浩大工程。
他们从堡内坍塌的房屋废墟里挑选合用的石块,用最原始的木杠和绳索,一点点将巨大的石块挪到围墙的缺口处,再用泥土混合干草进行填充。
进度缓慢,但对安全的渴望驱动着每一个人。
陈远则带着伤势未愈但坚持要帮忙的李狗儿,以及主动请缨的苏婉清,来到了堡中央那口干涸的水井边。
井口很大,幽深黑暗,散发着霉味。
“狗儿,你伤没好利索,在上面接应。我和苏姑娘下去看看。”
陈远将最后一点绳子系在腰间,另一端牢牢拴在井口的石轱辘上。
“陈公子,小心。”
苏婉清担忧地看着他。这井深不见底,谁知道下面有什么。
“放心。”
陈远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抓住粗糙的井壁,小心翼翼地向下攀爬。
井壁湿滑,长满了青苔,有些地方的砖石已经松动。
他下到约莫三丈深,脚终于触到了底。
井底是厚厚的淤泥和腐烂的杂物。
他用手扒开淤泥,仔细感受着湿度。
果然如苏婉清所料,下方的泥土非常湿润,甚至有些粘手。
他心中一定,抬头喊道:“下面有湿泥!这井没完全干!可以挖!”
接下来的几天,野狐岭屯堡呈现出一片繁忙景象。
赵胜等人负责修补围墙和警戒,陈远则带领其他人,轮番下井清理淤泥,向下挖掘。
这是一项极其耗费体力的工作,井底空气污浊,光线昏暗,但每挖出一筐湿泥,都意味着离生命之源更近一步。
苏婉清虽然体力弱,但也没闲着。
她带着陈远根据记忆画出的简易图纸,在堡垒内寻找合适的空地,开始尝试开垦一小片菜园。
土地坚硬贫瘠,她只能用简陋的木棍和石头一点点翻土,将沿途采集到的、可以食用的野菜根茎小心地移植过来。
她还凭借对植物的了解,在堡垒周围辨识出几种具有止血、消炎作用的草药,小心采集回来,晾晒备用。
她的细心和知识,在建设初期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第五天下午,当陈远在井底奋力挖开一块松动的大石后,一股浑浊的水流突然从石缝中涌出,很快浸湿了他的裤脚!
“出水了!出水了!”井上传来李狗儿兴奋的尖叫。
消息像风一样传遍整个堡垒。
所有人都扔下了手中的活计,冲到井边。
看着那虽然浑浊,却实实在在不断上涨的井水,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激动和喜悦。
赵胜这个硬汉,甚至偷偷抹了把眼角。有了水,就意味着真正的扎根成为了可能!
水源的解决,极大地鼓舞了士气。
陈远趁热打铁,开始实施他计划中的下一步——建立初步的“工坊”。
堡垒内残存的建筑不少,他选择了一间位置居中、相对坚固、原本可能是仓库的大房子作为基地。
他召集所有人,宣布了他的构想。
“光靠修补和采集,我们永远只能挣扎在生死线上。”
陈远指着空荡荡的“工坊”,“我们需要自己能生产东西。
首先,是工具和武器。”
他拿起一块从废墟里捡来的、锈迹斑斑的铁锅碎片:“我们需要一个炉子,一个能熔化铁器、打造工具的铁匠炉!”
这个想法让众人都愣住了。
打铁?这在他们看来是匠户的营生,高大上且遥远。
“三弟,这……咱们谁会打铁啊?”赵勇挠着头。
“我不会,但我们可以试!”
陈远目光坚定,“我们有现成的材料——堡垒里散落的破锅、烂刀、锈枪头,都是铁!我们垒个简单的土窑,用木炭做燃料,一次不行就十次,总能摸索出来!哪怕先打几把锄头,几支箭头,也是好的!”
他又指向角落里堆放的、之前用来交易后剩下的一些优质乌柳皮纤维:“还有这个!我们不能总是卖原料。我们要自己把它做成弓弦,甚至……尝试制作简单的弓弩!”
他再指向苏婉清正在整理的草药:“还有这些草药,不能只是简单敷用。我们要尝试配制效果更好的金疮药,甚至治疗常见疾病的药散!这将来,可能比粮食还金贵!”
陈远的描述,为众人勾勒出一幅自给自足、甚至能向外输出的蓝图。
虽然眼前依旧是一片空白,但希望的火种已经被点燃。
说干就干。
在陈远的指导下,众人开始动手。
赵胜带着人用黄泥和石块垒砌简易的炼铁土窑;
陈远则带着赵木头等人,尝试用现有的木材和工具,制作最简单的弓弩模型和织弦的工具;
苏婉清则专心整理草药,按照记忆中父亲藏书里的方子,小心翼翼地进行配伍试验。
工坊里整日叮叮当当,烟火缭绕。
失败是家常便饭。
第一次点火炼铁,温度不够,铁块没熔化,反而把土窑烧裂了;
第一次尝试制作弩臂,力道计算错误,直接折断;
第一次配制的药散,效果微乎其微。
但没有人气馁。
陈远总是第一个站出来,分析失败原因,鼓励大家再来。
他的冷静和坚持感染着每一个人。
渐渐地,土窑被修得更加坚固,他们甚至摸索出用风箱(用兽皮和木头勉强做成)鼓风来提高炉温的技巧;
弩臂的形制在一次次的失败中逐渐完善;
苏婉清也通过反复尝试,配制出了一种止血效果明显优于单纯草药敷用的药粉。
野狐岭屯堡,这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正以一种笨拙却顽强的姿态,开始萌发出手工业的雏形。
虽然产品粗糙,效率低下,但这意味着他们开始从纯粹的索取者,向生产者转变。
这天傍晚,赵铁柱兴奋地举着一把虽然歪歪扭扭、但明显是重新锻造过的柴刀跑了过来:“爹!陈叔!你看!我们用那破枪头重新打出来的!能砍柴了!”
陈远接过柴刀,刀刃虽然不够锋利,但确实是一把能用的工具了。
他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不仅仅是了一把柴刀,这是野狐岭走向新生的象征。
工坊的烟火,在这荒凉的山谷中持续升起,虽然微弱,却执着地照亮着一小片黑暗。
喜欢只手覆明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只手覆明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