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的危机以野狐岭的完胜告终。
赵铁柱等人的安然归来,不仅让赵胜老泪纵横,更极大地提振了全堡上下的士气。
秦玉凤率队攀崖奇袭、陈远临阵威慑的果决表现,让“野狐岭”这三个字在周边区域声威大震。
一时间,无论是流窜的小股土匪,还是窥伺的溃兵,都收敛了许多,不敢轻易捋其虎须。
然而,表面的安宁之下,陈远心中的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
黑风寨事件看似偶然,却暴露了野狐岭对外部信息掌控的滞后和应对突发事件的脆弱性。
更重要的是,南下南京的苏婉清,至今音讯全无!
时间一天天过去,从晚春到盛夏,南京方向始终没有消息传回。
派往三水镇打探的信使,也只带回一些零碎的市井传闻,并无苏婉清的确切行踪。
陈远表面镇定,内心却日益焦灼。
南京是留都,权贵云集,龙蛇混杂,远比陕北复杂凶险。
苏婉清一个弱女子,虽有斥候护卫,但能否顺利找到柳如是?
能否在波诡云谲的留都安然立足?
那几封要命的密信副本,是会成为护身符,还是催命符?
种种担忧,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
他无数次在深夜登上堡墙,望向南方漆黑的夜空,期盼能看到一丝来自远方的灯火。
“不能再等下去了。”
盛夏的一个傍晚,陈远在议事厅中,对秦玉凤和赵胜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我必须亲自去一趟南京。”
“什么?!”
赵胜大惊失色,“三弟!你是一堡之主!怎能轻易离开?
南京千里之遥,路上盗匪横行,官军盘查又严,太危险了!”
秦玉凤也蹙眉道:“陈兄,你的心情我理解。但野狐岭离不开你。
婉清妹妹聪慧机敏,又有柳姑娘接应,或许只是路上耽搁了。
我们再等等消息,或者加派得力人手前去接应打探。”
陈远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大哥,玉凤,你们说的我都明白。
但婉清此行,关系重大,不仅关乎她个人安危,更关乎我们未来的布局。我无法安心在此枯等。
野狐岭有你们在,我放心。
秦玉凤总揽军务,赵胜大哥主持内政,赵勇、铁柱辅佐,周先生协调流民,工坊、农事皆已步入正轨,短期内不会出大乱子。”
他顿了顿,沉声道:“况且,我此去,并非仅仅为了寻找婉清。
南京是江南重心,消息灵通,势力盘根错节。
我想亲自去看看,亲眼观察南方的局势,接触一些人,为我们野狐岭寻找更多的可能。
这步棋,迟早要走。”
见陈远心意已决,秦玉凤和赵胜知道再劝无用。
他们了解陈远,一旦下定决心,便不会回头。
“既然你已决定,那我们支持你。”
秦玉凤深吸一口气,“但你必须带上足够的人手!我让老黑带斥候队最精锐的十个人跟你去!他们经验丰富,善于伪装和应变。”
赵胜也道:“对!多带些金银盘缠,路上打点用。
俺让婉清……哦不,让账房准备!”
陈远感激地看着两位生死兄弟,点了点头:“好!人手要精不要多,十人足够。
老黑沉稳干练,是不二人选。
我们扮作北上贩运丝绸的山西商队,这样不容易惹人怀疑。
我略通南音,可以冒充账房先生。”
计划迅速制定。
陈远将堡内事务全权委托给秦玉凤和赵胜,并留下了详细的应急方案。
他挑选了老黑等十名斥候精锐,这些人不仅武艺高强,更各有特长,有的擅长易容,有的精通各地方言,有的会修理车马。
临行前夜,陈远独自一人来到苏婉清曾经居住的小院。
院内药草芬芳,一切如旧,仿佛主人只是暂时外出。
他抚摸着苏婉清常用的那张书桌,上面还放着她未看完的医书和几张练字的宣纸,心中涌起无限的思念和担忧。
“婉清,等我。我一定会找到你。”
他低声自语,将一枚苏婉清遗落的、刻有兰花纹样的玉簪小心收好。
次日黎明,一支由十一人组成的“商队”悄然离开了野狐岭。
陈远一身青布长衫,扮作账房先生,面容经过简单修饰,显得成熟了几分。
老黑等人则扮作镖师和伙计,赶着三辆装载着“货物”的骡车,踏上了南下的漫漫征程。
这条路,远比想象中更加艰难。
他们先是穿越了陕北荒凉的山塬沟壑,躲避着不时出现的流寇溃兵。
进入山西地界后,官军的盘查骤然严密起来,关卡林立,税吏如狼。
陈远凭借机敏的应对和恰到好处的银钱打点,才得以顺利通过。
渡过黄河,踏入河南境内,景象更加凄惨。
赤地千里,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惨剧时有发生。
乱兵、土匪龙潭虎穴闯,只为伊人安饥民……危机四伏。
陈远一行人昼伏夜出,尽量避开大路和城镇,依靠老黑等人的经验,在荒野中艰难穿行。
途中,他们遭遇过小股土匪的劫掠,凭借精良的武艺和默契的配合,将其击退;
也曾被一队骄横的官军拦下,以“稽查奸细”为名,强行索要财物,陈远不得不忍气吞声,破财消灾;
甚至还差点被一股规模庞大的流民潮裹挟冲散。
每一次险情,都让陈远更加深刻地体会到这个时代的黑暗与混乱,也让他更加担忧苏婉清的处境。
她一个女子,是如何走过这如同地狱般的路程的?
一个多月后,历经千辛万苦,陈远一行人终于抵达了长江北岸。
望着眼前烟波浩渺的大江和对岸隐约可见的南京城轮廓,陈远心中百感交集。
龙潭虎穴,就在眼前。
“老黑,打听一下,最近有没有从北边来的,特别是一行有女眷的队伍过江的消息。”陈远吩咐道。
老黑领命而去。
不久,他带回一个令人振奋又不安的消息:约莫一个半月前,确实有一行五六人,其中有一位戴着面纱的年轻小姐,在江北的一个渡口雇船过江,去了南京。
但之后,就再没有他们的确切消息了。
婉清!她果然到了南京!
陈远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但随即又提了起来。
进入了南京城,才是真正危险的开始。
那里是东林、阉党、勋贵、商帮等各种势力交织的漩涡中心。
“准备渡江!”陈远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地望向对岸那座雄伟而又充满未知的城池。
龙潭虎穴闯,只为伊人安。
陈远千里南下,不仅是为了寻找红颜知己,更是野狐岭势力向外延伸、主动介入天下棋局的关键一步。
南京之行,注定不会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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