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汴京城的青瓦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距离西北那场惊天动地的“天雷诛邪”已过去数月,官方的《天灾定论诏》试图将一切非常之事盖棺定论,但某些东西,如同地底潜行的暗流,终究会寻找到自己的出口,在民间悄然滋生、蔓延。
起初,只是西北边州一些偏僻村落里流传的零碎见闻。某个樵夫在终南山支脉人迹罕至的山谷砍柴,惊见一片原本被幽蓝晶斑覆盖、寸草不生的死地,竟在雨后渗出了湿气,石缝间钻出了嫩绿的苔藓。他言之凿凿,说在朦胧雨雾中,瞥见一个眼眸泛着淡蓝光泽的虚幻人影,立于嶙峋怪石之上,身影与山岚融为一体,旋即消散。又或是河西某个受污染最重的村庄,有老农在清晨发现自家龟裂的田埂边,竟奇迹般地生出了一小簇地衣,他恍惚间听到风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夹杂着“能量流动”、“谐振中和”等不明所以词汇的低语,声音非男非女,空灵而遥远。
这些零星的、被乡民视为神迹或怪谈的片段,随着商队、驿卒和流民的脚步,沿着官道水路,缓缓汇入中原,流入汴京这座百万人口的巨城。在瓦舍勾栏的说书人嘴里,在街头巷尾的闲谈中,它们被迅速地加工、润色、传播,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涟漪。
“话说那西北之地,天雷降罚之后,邪秽虽除,地脉却受损,良田化为不毛,生灵涂炭……” 茶肆里,醒木一拍,说书先生嗓音清亮,吸引了满堂茶客,“然,天心仁悯,岂忍苍生受难?遂有那‘蓝瞳天人’,自星宿而降,眸蕴湛蓝神光,能洞察地气之淤塞,疏通山河之灵脉……”
话本的内容日益丰富,“蓝瞳天人”的形象也逐渐丰满。他并非传统神话中腾云驾雾、呼风唤雨的神只,而是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工匠般的严谨。话本描述他“挥手间,布下无形之阵基,引动大地深处隐藏的‘能量流’,如良医施针,疏通痹症”;说他“口诵玄奥咒文,细听之下,竟似‘频率调和’、‘节点共振’之类非道非佛的术语”;更说他“身形飘忽,时凝时散,仿佛非血肉之躯,乃是由万千星光与古老知识汇聚而成的灵体”。
有些版本的话本,甚至开始描绘“蓝瞳天人”布设“阵基”的景象——那并非符箓或法坛,而是一些闪烁着金属或玉石光泽的、结构精妙的“小型机关”,被巧妙地安置在山川形胜之地,与地脉产生奇异的共鸣。这些描述,隐隐与崔婉宁团队秘密部署在古老遗址附近的谐振中和装置外形与原理暗合。
更令人心惊的是,某些流传最广、细节最生动的话本中,竟然准确地描绘出了星图的轮廓——那正是林沐然晶片曾投射出的、属于“曦和”网络的星图基点分布。这些星图意象被话本作者巧妙地解释为“天人所循之古星路”,是引导其修复大地脉络的“天轨”。
终南山深处,范仲淹的茅屋依旧清寂。一份由门生网络整理汇编的、记录着各地“蓝瞳天人”传说最新版本的密报,被悄然送至他的案头。老人仔细翻阅着,目光在那些关于星图描述和“能量流”、“谐振”等术语上停留良久。他想起自己不久前批注的“星火相传,慎终追远”,此刻看来,这“火种”以他未曾预料的方式,在民间被点燃了。
他沉吟片刻,取过一张素笺,提笔写下新的指示:“民气可用,然需导之以正。可令各地士子,于乡议间稍加引导,将此异象附会为‘圣人出,黄河清’之类祥瑞,契合‘天人感应’之论。技术之实,务必深藏,不可令格物监窥得端倪。” 他深知,将技术突破包装成符合主流意识形态的祥瑞传说,既能借助民间舆论为崔婉宁等人争取更宽松的隐蔽空间,也能为他自己未来可能推行的、涉及资源调配的政令铺垫民意基础。这是话语的博弈,也是生存的智慧。
密令通过范氏网络悄然发出。很快,一些受过指点、或本身就善于揣摩上意的文人墨客开始参与进来,他们撰写诗词歌赋,将“蓝瞳天人”的传说与“官家仁德,感天动地”、“贤臣在朝,天降祥瑞”等说法联系起来,使这新兴的传说逐渐披上了一层符合朝廷叙事的、相对“安全”的外衣。
而在宋夏边境的“有限科技交流区”,另一种关注也在悄然发生。
墨衡放下手中一份从汴京流传过来的、印制粗糙的话本小册子,封面上赫然画着一位眼眸湛蓝、周身环绕星光的人形。他眉头微蹙,看向对面坐着的野利仁荣。这位西夏匠师今日来访,并未携带任何矿石样本或技术草图,反而饶有兴致地讨论起宋国境内新兴的这股“神话”潮流。
“墨先生,贵国民间智慧,真是令人惊叹。”野利仁荣操着流利的宋语,指尖轻轻点着话本上对星图的描绘,“这些星辰排列的方式,很是独特,不像寻常的星官分野。倒让我想起……敝国一些年代久远的羊皮卷上,记载的关于大地母神以星辰为针,缝合大地上裂痕的古老传说。”
他的语气看似随意,但墨衡捕捉到了那细微的试探。西夏人对这些话本的兴趣,绝非简单的猎奇。
“乡野传闻,穿凿附会而已。”墨衡不动声色地回应,“百姓总需为无法理解之事,寻一个解释。”
野利仁荣笑了笑,不置可否,转而说道:“近日坊间此类话本颇多,内容也越发离奇精妙。敝人闲暇时也喜收集,打算带回兴庆府,让国中同好也见识一番宋国民间之奇思妙想。” 他顿了顿,似是无意地补充,“尤其是这些星图,画工虽粗糙,意蕴却古拙,或许对勘验敝国那些残卷有所助益。”
送走野利仁荣后,墨衡沉思片刻,转身走向李三居住的僻静小院。
李三的状态,近来也因这些话本的流传而显得有些微妙。他此刻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仰头望着傍晚渐显的星空,眼神有些迷离。他手中,摩挲着那枚已恢复沉寂的林沐然晶片。
“又感觉到什么了?”墨衡走近,轻声问。
李三缓缓低下头,揉了揉额角:“墨先生,那些故事……汴京传来的关于‘蓝瞳天人’的故事,我听着,总觉得……异常熟悉。不是听过的那种熟悉,是……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感觉到的熟悉。” 他顿了顿,努力组织着语言,“尤其是他们说的,‘能量像血脉一样流动’,还有那些星星的位置……我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见过类似的景象,甚至……参与过?”
他的话语开始夹杂着一些林沐然意识碎片中的技术术语,时而又变得含糊,带着李三本身的质朴口音。意识的融合与冲突,在这些外界的刺激下,似乎变得更加活跃。
“而且,”李三举起手中的晶片,在渐暗的天光下,晶片内部似乎有极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流光一闪而过,并非主动激活时的光芒,更像是一种被动的回应,“它……好像也对那些故事有反应。很微弱,但……有。”
几乎同时,在汴京西郊那座看似普通的院落里,崔婉宁也正对着一份最新收集的、内容极为详尽的“蓝瞳天人说”话本陷入沉思。烛火在她沉静的眸中跳动。
话本中对星图结构的描绘,其准确性让她心惊。那绝非凭借道听途说和想象力能够拼凑出来的,几乎就是“曦和”网络基点星图的简化翻版。这些细节,在她团队内部也属于高度机密,仅在核心成员间以密语和图纸传递,绝无可能外泄得如此详尽、且以如此快的速度扩散到民间。
她回想起墨衡密信中提到的,晶片可能存在的“意识渗透”功能,以及李三意识与晶片、与当地传说产生的奇异共鸣。一个大胆的、甚至有些骇人的推测在她心中成形。
或许……并非人为泄露。
她走到窗边,望向深邃的夜空,仿佛要穿透这无边的黑暗,看到那隐匿在历史长河与星辰背后的“曦和”文明。难道,“曦和”协议的影响,并不仅仅局限于物质层面的生态修复?它是否还包含了一种文化层面的、自动化的信息传播机制?当它的网络节点被成功激活,其相关的“知识”或“意象”,是否会通过某种尚不可知的谐振场,潜移默化地渗入特定人群的集体潜意识,进而催生出相应的文化叙事?而林沐然的晶片,以及与之融合的李三意识,是否成为了这个传播机制的关键放大器或中转站?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们面对的,就不仅仅是一个需要技术手段去修复的物理网络,更是一个拥有自我表达和文化塑造能力的、活着的古老遗产。它正在通过民间的口耳相传,将自己的存在和理念,编织进这个时代的精神图景之中。
这对他们隐藏技术秘密、规避格物监监视的计划,构成了全新的、难以预料的挑战。但反过来看,这是否也意味着,“曦和”文明的力量,正在以它自己的方式,寻求与这个时代的融合与重生?
崔婉宁轻轻吸了一口微凉的夜气,感到肩上的担子又沉重了几分。技术的难题尚未完全攻克,文化的涟漪却已扩散开来。风暴,果然从未停息,只是这古老而深邃的面孔,又增添了一重难以捉摸的维度。
她回到案前,提笔蘸墨,开始在一张新的素笺上记录下关于民间传说异常传播的观察与推测。这些信息,需要尽快与终南山的范公、边境的墨衡同步。前路迷雾重重,而那来自远古的权限谜团,似乎也在这悄然兴起的传说中,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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