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沿着汴京皇城司衙门的青灰瓦檐滴落,在石阶上溅开细碎的水花。往日里总有低阶官吏捧着文书快步进出的超常事务司正堂,此刻门户紧闭,唯有门楣上那块新挂上去、还带着桐油气味的“科技监”黑底金字匾额,在连绵阴雨中沉默地宣示着此地的变迁。
堂内,新任科技监监正徐若清,一位年约四旬、面容清癯的原吏部郎中,正端坐在重新漆过的公案后,指尖轻轻划过刚刚由政事堂用印下发的《科技监章程》草本。他的动作带着新官上任的谨慎,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堂下两侧,原本属于崔婉宁麾下技术属官的位置,如今坐着的多是些面孔陌生的官员,他们身着规整的官袍,眼神中透着对这份新职司的审视与计量。只有角落里还零星坐着几位原超常事务司的老人,神色间难掩压抑与不安。
“诸位同僚,”徐若清开口,声音平稳,却缺乏温度,“自今日起,超常事务司正式裁撤,新立科技监,隶属工部,专司对境内‘非比寻常之技艺、造物及相关异闻’进行勘验、评定与录档。凡民间呈报,或各州府查获之‘非授权限域技术’,及与之伴生之‘异常文化传播’现象,皆为本监职责所在。”
他的目光扫过堂下,尤其在提到“异常文化传播”几字时略作停顿。就在不久前,汴京各大瓦舍勾栏间,关于西北“蓝瞳天人”修复地脉的传说正愈演愈烈,其细节之精确,已引起朝中不少大臣的私下议论和警觉。这纸章程,无疑是对那阵悄然刮起的民间之风的官方回应。
“监内初设三案,”徐若清继续道,“一曰‘技术勘验案’,负责对各地呈报之新奇器械、异样能量反应进行初步辨识与风险评估;二曰‘舆情监测案’,负责搜集、整理市井间流传之与特定技术现象相关之奇闻异谈,分析其源头与流变;三曰‘档案规制案’,负责将前两案所得,依朝廷定例,分类归档,并拟定相应管制或引导条陈。”
章程条文细致,甚至明确提到了对“能量流动”、“谐振中和”等特定术语出现在非官方文书或民间言论中的监测要求,几乎是为那“蓝瞳天人说”量身定制的监管框架。这背后,显然有范仲淹一系士大夫“民气可用,需导之以正”策略的影子,试图将难以遏制的民间舆论,纳入一个相对可控的官僚管道。
然而,这新生的科技监,从其人员构成伊始,便透着几分诡异。那位负责“技术勘验案”的副监正,赫然是原格物监的一位干员,眼神锐利,指节粗大,更像是惯于查验物证的老吏,而非钻研技术的官员。他的存在,无声地宣告着格物监的触角已深入这片新辟的疆域。而“舆情监测案”的主事,则是一位以诗文闻名的清流,其任命背后,不难嗅到试图将技术异闻“雅化”、纳入传统“天人感应”阐释体系的味道。
堂议在一种表面恭顺、内里各怀心思的氛围中进行着。当讨论到如何界定“非授权限域技术”与“民间合理技艺改良”的界限时,那位原格物监的副监正语气强硬:“凡涉及未知能量运作、图谱难以依常理解析者,无论其表象是否利民,皆应先假定其风险,严加管控,必要时可予以收缴、封存。”
角落一位原超常事务司的老技术属官忍不住开口:“大人,若遇能净化土地、活人性命之技,只因原理未明便一概封存,岂非因噎废食?且如今西北之地……”
“西北之事,自有朝廷法度与边境新约裁定。”徐若清淡淡打断了属官的话,语气虽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科技监初立,当以稳慎为先。凡例未明之事,需层层上报,不可擅专。”他目光掠过堂外灰蒙蒙的天空,“我等职责,是为朝廷梳理清楚这些‘非常之物’,而非急于推广应用。”
话语间,已将科技监的定位划定在调查、评估与建议的范围内,真正的决策与执行之权,仍被牢牢握在更高层的权力中枢,以及那无孔不入的格物监手中。这看似纳入正规官僚体系的升格,实则是一重更为精致、也更难以挣脱的束缚。原有的超常事务司虽被边缘化,尚有一丝行动的自由,而如今的科技监,则像被套上了缰绳的马,每一步都需踏在规矩划定的路线上。
堂议结束后,官员们鱼贯而出。徐若清独自留在堂内,拿起一份由“舆情监测案”刚刚整理呈报的、关于汴京最新“蓝瞳天人说”话本内容的摘要。上面详细记录了说书人口中那眼眸泛蓝的虚影如何引动星图、调和地脉,甚至提到了“谐振疏导”之类的字眼。他眉头微蹙,这些细节的准确性,确实远超寻常乡野怪谈所能编造。
“范公希望借此引导舆论,化异端为祥瑞……但这些东西,真的能一直被框在‘天人感应’的解释里吗?”他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在案上勾勒着一个模糊的星图轮廓,那轮廓竟与话本中描述的几分相似,随即他又像是惊醒般,迅速将痕迹抹去。
与此同时,科技监的档案库内,已是另一番忙碌景象。原本存放超常事务司旧档的箱笼被逐一打开,吏员们按照新的规制,将那些记录着异常能量波动、奇特金属结构体、甚至秦州污染数据的卷宗,分门别类地贴上标签,重新编号入库。空气中弥漫着陈年墨卷和新鲜浆糊混合的气味。
一位年轻吏员捧着一摞厚厚的卷宗,小心地放在标注着“西北异常能量事件(乙字类)”的木架上。卷宗最上面,正是崔婉宁当年绘制的引雷塔部分非核心结构图副本,以及一些关于地底脉冲攻击的原始记录。旁边另一位年纪稍长的吏员低声提醒:“小心点,这些现在都是‘限阅’档案,没有徐监正或那位格物监来的副监正的手令,谁都不能调看。”
“王兄,听说以前超常司的那位崔大人,手里还有更多更机密的东西?好像都没交出来?”年轻吏员好奇地问。
年长吏员立刻板起脸:“慎言!那些都不是你我该打听的。记住,我们现在是科技监的人,只按章程办事。”他指了指墙上刚刚张贴的《科技监档案调阅规制》,“一切,都得按规矩来。”
窗外雨声渐密,敲打着新挂的匾额。科技监的成立,像一道闸门,试图将因“曦和”网络激活而泛起的涟漪——无论是技术上的,还是文化上的——都纳入官方设定的河道。但这河道之下,原有的暗流与新生的漩涡,是否真的会听从这纸面章程的约束?
在汴京西郊那座不起眼的院落里,崔婉宁也通过特定渠道,很快得知了超常事务司改制的消息,以及那份《科技监章程》的大致内容。她坐在灯下,面前摊开着那张叠加推演的羊皮纸,上面如今又添了新的痕迹——关于民间传说异常传播的观察与推测。
“科技监……舆情监测……非授权限域技术……”她轻声重复着这几个词,嘴角泛起一丝复杂的笑意。朝廷的反应,比她预想的还要快,也更加体制化。这既是范仲淹网络运作下争取到的一丝空间,将技术异闻的讨论从完全的禁忌变为可管理的“风险”,但同时也意味着,他们未来的一切行动,都将被置于一个更具渗透性的监控网络之下。
她拿起旁边那份内容详尽的“蓝瞳天人说”话本,目光再次掠过上面那些精确得令人心惊的星图结构描述和技术术语。科技监试图监测和引导这些传说,但他们是否意识到,这传播本身,可能并非源于人为泄露,而是那个名为“曦和”的古老网络,其文化渗透机制在发挥作用?
“试图用官僚体系的网,去捕捉一个可能拥有自我意识、能通过集体潜意识播种信息的古老遗产……”崔婉宁摇了摇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技术的对抗尚在明处,而这文化的渗透、权限的壁垒,却如同无孔不入的微风,难以防范。
她铺开素笺,开始给终南山的范仲淹和边境的墨衡写信。需要同步的,不仅是科技监成立这一新的局势变化,更是她关于“曦和”协议可能具备文化传播能力的骇人推测。风暴并未停息,只是换上了更为古老而深邃,同时也更加难以捉摸的面孔。在这新的棋局上,对手不仅是地底的污染、朝廷的猜忌,还有一个试图将自己的存在重新编织进这个时代精神图景的远古文明。
而在遥远的西北,宋夏边境的“有限科技交流区”内,墨衡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收到了来自汴京的消息。他看着那份关于科技监职能的描述,尤其是对“异常文化传播”的监测职责,眉头紧锁。
他转身走向工棚,李三正对着一块刚刚从附近山脉中采集到的、带有微弱能量反应的矿石样本发呆,眼神有些涣散。墨衡注意到,李三的手指正无意识地在沾满灰尘的木板上,画着几个相互连接的节点,那轮廓,竟又与“蓝瞳天人说”中的星图隐隐对应。
“李三,”墨衡出声唤道,“汴京来了消息,超常事务司没了,现在叫科技监。”
李三茫然抬头,瞳孔中的焦距慢慢凝聚:“科技……监?他们……也要来管这些‘故事’了吗?”他指了指工棚角落里一份被揉皱的、来自西夏商队的话本残页,“我感觉……这些东西,好像越来越清楚了……心口有点闷。”
墨衡心中一沉。科技监的成立,或许能暂时规范表层的混乱,但李三意识与晶片的融合,以及那背后“曦和”网络的文化渗透机制,恐怕远非一纸章程所能约束。他想起野利仁荣近日对收集这些话本表现出的异常热情,以及西夏国内可能存在的类似古老记载。宋廷试图建立秩序,而秩序的建立本身,或许正在加速某些更深层力量的苏醒与碰撞。
新的机构,旧的谜团,以及那跨越文明界限、悄然律动的古老网络,共同勾勒出一幅更加复杂莫测的前路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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