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七楼的办公室变得空旷而安静,只剩下我工位上的台灯,投下一片孤独的光晕。
我面前摊着那几页潦草的会议记录,和一个几乎空白的word文档。
我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份会议纪要,这是我在市发改委的“投名状”。这份东西的质量,将直接定义我在这个新集体里的第一印象——是“名副其实”,还是“不过如此”。
我没有立刻动笔。
一份好的会议纪要,绝不是简单的发言记录堆砌。它需要精准地提炼出会议的主题精神,清晰地梳理出领导的决策逻辑,并且用高度凝练、符合官方话语体系的语言,将这一切准确无误地呈现出来。对于参加过会议的人来说,这尚且需要反复琢磨。而对于我这个局外人,仅凭这几页残缺不全的记录,想做到这一点,无异于痴人说梦。
直接去问钱景明或者李伟?这更是下下策。他们巴不得看我出丑,怎么可能真心实意地指点我?一旦我开口求助,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的无能,正中他们下怀。
我端起已经凉透的茶水喝了一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破局的办法。
既然无法从“人”的身上找到突破口,那就只能从“物”的身上想办法。
会议记录……会议记录……
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划过我的脑海。
现在市里稍微重要一点的会议,为了确保记录的准确性,除了速记员之外,通常都会有全程录音备份。这份录音,就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但是,录音文件属于内部资料,由谁保管?我又该以什么样的理由,才能拿到它?
我回忆起今天下午在办公系统里看到的人员名单和分工。办公室里,除了我们四个人之外,还有一个叫文静的女孩,岗位是“内勤”,负责会务、档案、设备管理等一系列杂活。她今天似乎是请假了,没有见到人。
这个人,就是关键。
我查到了她的办公电话,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很久,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一个带着倦意的女孩声音接了起来。
“喂,你好,综合调研处。”
“你好,是文静吗?”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而有礼貌,“我是江远,今天刚来报到的副处长。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
“哦,江副处啊,您好您好,我听钱处说您今天要来。我今天家里有点事,请了半天假,没来得及跟您当面问好。”对方的语气,立刻变得客气起来。
“没关系,家里的事要紧。”我寒暄了一句,便直奔主题,“是这样,钱处让我整理一份前天的会议纪要,但记录稿上有些地方不太清楚。我想问一下,咱们处里,对这种重要会议,一般会有录音备份吗?”
“有的有的,”文静立刻回答道,“录音文件都存在处里的公共服务器上,有一个专门的文件夹。”
我的心,瞬间踏实了一半。
“那太好了。你看,我刚来,对服务器的操作还不太熟悉,能不能麻烦你远程指导我一下,怎么找到那个文件?”我用一种请教的语气说道,刻意放低了姿态。
对于这种负责杂务的小文员来说,最怕的就是领导颐指气使地安排任务,而最受用的,就是这种被尊重、被请教的感觉。
“没问题啊,江副处,您太客气了。”果然,文静的语气变得热情起来,“您现在在办公室吗?我加一下您的工作微信,我把路径截图发给您,您照着点就行了。”
“太感谢了!真是帮了我大忙了!改天回单位,我请你喝奶茶。”
“您千万别这么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几分钟后,我的手机收到了文静发来的截图和一条语音:“江副处,您点进去之后,找到以会议日期命名的那个文件夹就行了。不过,那个服务器的密码,只有钱处和李哥知道。您可能得……”
她的语音,戛然而止。显然,她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关键。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弹出的密码输入框,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钱景明故意不告诉我密码,就是为了给我制造这最后一道,也是最致命的一道障碍。
现在是晚上八点,为了一个服务器密码,去给处长打电话?那和直接求助,又有什么区别?
我靠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在办公室里缓缓扫过。钱景明的办公桌……李伟的办公桌……
忽然,我的目光,定格在了李伟办公桌的透明桌垫下。那里,压着一张小小的便利贴,上面似乎写着一行数字和字母。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我心中形成。
很多机关干部,为了方便记忆,喜欢把一些不那么机密、但又经常使用的密码,随手记下来,压在桌垫下或者贴在显示器边框上。李伟,会是这种人吗?
我站起身,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水,然后装作不经意地,从李伟的工位旁走过。
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那张便利贴。
上面写着:Server pw: Lw@fgw2023。
Lw,李伟的拼音缩写。fgw,发改委。
就是它了!
我端着水杯,若无其事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心脏因为紧张和兴奋,砰砰直跳。
我将那串字符,一个一个地,敲进了密码框。
按下回车。
“滴”的一声轻响,文件夹的列表,瞬间在我眼前展开。
那一刻,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知道,这场“破局之战”,我赢了一半。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戴上耳机,将那段长达三个半小时的会议录音,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听了三遍。
第一遍,我专注于速记,将原始记录稿上所有的缺漏和错误,一一补全、修正。
第二遍,我开始分析。我将参会的各位领导,按照级别和分管领域,在笔记本上画出了一张关系图。我仔细分辨着每个人的发言语气,哪里是照本宣科,哪里是即兴发挥;哪里是表达支持,哪里是暗藏保留;哪里是提出问题,哪里又是给出方向。尤其是王一鸣主任的总结发言,我更是逐字逐句地揣摩,他强调了什么,忽略了什么,他对哪个部门的发言表示了肯定,又对哪个观点提出了商榷。
这些,是任何文字记录都无法体现的,却是整个会议最核心的“魂”。
第三遍,我开始动笔。
我没有按照发言顺序平铺直叙,而是彻底打乱了结构。我以王一鸣主任的总结发言为纲,将所有人的发言内容,都打散揉碎,重新进行归纳、提炼、整合,分成了“会议背景与重要意义”、“当前我市数字经济发展的现状与挑战”、“下一步工作的总体思路与部署”三大板块。
在每个板块里,我又分了若干个小点。每一个观点,都用最精炼的语言概括。每一个论据,都来自某位领导的原话。既体现了集体智慧,又突出了核心领导的意图。
这已经不是一份简单的“会议纪要”,而是一份逻辑清晰、重点突出、可以直接作为下一步工作指导纲领的“分析报告”。
写完最后一个字,窗外,天色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感觉身体被掏空,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我将文件打印出来,仔细校对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错别字和格式问题后,轻轻地放在了钱景明处长的办公桌上,用他的镇纸压好。
做完这一切,我关上电脑和台灯,离开了寂静无声的办公大楼。
清晨的冷风吹在脸上,我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
第二天一早,我踩着点,和李伟几乎同时走进办公室。他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钱景明处长已经到了,正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拿着的,正是我熬了一夜写出的那份纪要。
他看得极其仔细,一页,又一页。脸上,依旧是那种波澜不惊的表情。
办公室里的气氛,安静得有些压抑。
终于,他放下了纪要,抬起头,目光越过李伟,直接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的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惊讶和……欣赏。
他没有夸我一句,只是平静地说道:“江远,王主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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