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鸣主任的办公室在八楼,比钱景明的办公室更宽敞,也更气派。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面,是一整面墙的书柜,摆满了各种书籍和文件,透着一股浓厚的学者型官员的气息。
我敲门进去的时候,他正背着手,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海州市的晨景。
“主任,您找我。”我站定在他身后,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王一鸣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他比在临川时显得更加沉稳,眼神也愈发深邃。他扬了扬手中拿着的那份文件,正是我的那份会议纪要。
“江远啊,这份纪要,是你整理的?”
“是的,主任。昨晚钱处长安排的,时间比较紧,可能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请您批评指正。”我谦逊地回答。
“不成熟?”王一鸣笑了,他走到办公桌前,将纪要平摊在桌面上,用手指点了点,“我看,是太成熟了。”
他拿起一支红笔,在纪要的几个关键标题下,画了几个圈。
“‘以数据要素为核心,重塑传统产业价值链’,‘警惕数字经济领域的‘马太效应’,强化政府引导与监管’,‘构建‘政产学研用’一体化协同创新平台’……”他一边念,一边点头,“这些提法,都非常好。把一场务虚的座谈会,提炼出了可以落地的政策方向。你没有参加会议,能做到这一点,很不简单。”
“我只是把各位领导的发言,做了些梳理和归纳。”
“不,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归纳了。”王一鸣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是‘解读’。你读懂了这场会议的‘潜台词’,也读懂了我希望在这场会议上,听到什么,得到什么。”
他的话,让我心中一凛。我知道,我那点小心思,根本瞒不过这位以眼光毒辣着称的领导。
“江远,”他放下笔,语气变得语重心长,“我把你从临川调上来,是顶着一些压力的。很多人觉得,一个县里来的干部,视野和格局,都有限。你这份纪要,算是替我,也替你自己,做了一次有力的证明。”
“谢谢主任的信任和栽培。”我由衷地说道。
“但是,”他话锋一转,“我也要提醒你。在市里,光会写材料,是不够的。”
他走到书柜前,从里面抽出一份厚厚的卷宗,递给我。
“这是去年,我们委里牵头做的,关于‘海州港口经济转型升级’的课题调研报告。你拿回去,好好看看。”
我接过报告,入手极沉。
“在县里,你可能只需要把领导的意图,写成漂亮的文章。但在市里,特别是在我们发改委,你写的每一个字,都可能关系到一个产业的兴衰,关系到几百亿的投资。你的文章,不能光是‘漂亮’,更要‘精准’,要‘有料’。”
他指了指我手里的报告:“精准和料,从哪里来?从这里来。从这些堆积如山的报告、数据、案例里来。所以,在市里,一个优秀的笔杆子,不仅要会‘写’材料,更要会‘看’材料,会‘找’材料。你要把自己,修炼成一部‘活字典’,一个‘数据库’。别人还在找论据的时候,你已经能把相关的政策、数据、案例,信手拈来。这,才是你在市里安身立命的真本事。”
王一鸣的这番话,如醍醐灌顶,让我瞬间明白了自己未来的努力方向。他不仅肯定了我的长处,更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我的短板,并为我规划了成长的路径。
这番“推心置腹”的教诲,也无形中向整个发改委,释放了一个强烈的信号——江远,是我王一鸣看重的人。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我能明显感觉到,走廊里遇到我的同事,眼神里都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有好奇,有探究,当然,也有不易察觉的嫉妒。
当我回到综合调研处时,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钱景明处长脸上的笑容,比昨天真诚了许多。他主动让我坐下,给我讲了许多处里的业务情况,言语间,已然把我当成了可以分担核心工作的副手。
老马哥看我的眼神,也不再是那种事不关己的淡漠,他甚至主动起身,帮我的水杯里续上了热水,笑着说:“小江,有前途啊。”
唯独李伟,他的反应,最是微妙。
他依然对我笑脸相迎,甚至比之前更加热情。他主动拿了一些他正在跟进的材料,说是让我“熟悉一下”,还说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他。
但在这份过度热情的背后,我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深深的戒备和……敌意。
我的“一战成名”,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在此之前,他是处里当仁不让的“第一笔杆子”,是钱处长最倚重的左膀右臂。而我的出现,并且是以这种被大领导公开“点赞”的方式出现,无疑是直接挑战了他在处里的核心地位。
接下来的几天,我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无声的战争”。
钱处长开始正式给我安排工作,他将一个关于“优化我市营商环境”的课题,交给了我,让我负责前期的资料收集和框架搭建。这是一个分量很重的任务,也是一个向我示好的明确信号。
然而,当我真正开始着手工作时,才发现困难重重。
我需要查阅近三年来,市里所有相关的政策文件、领导讲话和督查报告。这些资料,一部分在办公系统里能找到,但更多更核心的,都以纸质版的形式,存放在李伟负责保管的文件柜里。
当我向他索要时,他总是满口答应,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哎呀,江远,真不好意思,你看我这脑子,昨天一忙就给忘了。你等等,我马上给你找。”
“江远,你要的那份文件,我记得好像是借给办公室了,我帮你去问问。”
“那份报告啊?太不巧了,昨天刚被市政府研究室的人调走,说是要参考一下。”
他总能找到各种合情合理的理由,让我一次又一次地无功而返。他不会直接拒绝我,但就是用这种“拖”字诀,让我有火发不出。
除了文件,还有会议。
处里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临时碰头会、沟通会。李伟作为老同志,负责会议通知。于是,我就成了那个“总也接不到通知”的人。
等我从别人口中得知会议已经开完,跑去问他时,他总是一脸无辜和懊恼。
“我的天!江远,你看我这事办的!光想着通知外单位的人了,把你给忘了!我的错我的错,我检讨!”
他把姿态放得极低,把歉道得极诚恳,让你根本无法指责他什么。但实际上,他已经成功地,将我排除在了一个又一个的核心信息圈之外。
我像一个被困在玻璃罩里的人,能看见外面发生的一切,却听不到声音,也无法参与其中。我被架空了,成了一座彻头彻尾的“信息孤岛”。
这种感觉,比任何公开的打压和排挤,都更让人憋屈和无力。
我知道,这是李伟对我的反击。他在利用自己经营多年的人脉和信息渠道优势,对我进行降维打击。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江远,不过是一个会写几句空头文章的书呆子,一旦离开现成的材料,就寸步难行。
转机,或者说危机,发生在一周后。
王一鸣主任要向市长做一次专题汇报,内容就是关于“优化营商环境”。他要求我们处,在两天内,拿出一份详实的数据分析报告,作为汇报的支撑材料。
钱处长将任务分解,李伟负责宏观政策梳理,我负责企业案例和数据分析。
这是一个我证明自己的绝佳机会,但同时,也是李伟给我设下的,最大的一个陷阱。
他十分“热情”地,将一个加密U盘交给我,说里面是他花了好几天时间,从统计局、税务局等各个部门搜集来的最新数据,省得我再跑腿了。
“江远,这可是第一手资料,还没对外公布呢!你可得抓紧用,用完了赶紧还我。”他拍着我的肩膀,笑得格外“真诚”。
我嘴上连声道谢,心里却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
回到座位,我将U盘插入电脑,打开那个加密的Excel表格。里面密密麻麻,全是我市上千家重点企业的经营数据,看起来详实无比。
但我仔细翻看了几行之后,眉头,却越皱越紧。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以我之前在临川搞产业升级项目时积累的经验,表格里好几家我知道内情的企业,它们的营收、利润、税收数据,都和我记忆中的,有不小的出入。这些数据,看起来很新,但似乎……是去年的。
李伟,给了我一份过时的数据。
我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我用这份数据去做分析,写成报告交上去,那么在向市长汇报的时候,一旦被某个熟悉情况的领导当场指出数据错误……
那后果,不堪设想。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职场倾轧了,这是一次恶毒的、足以断送我政治前途的“谋杀”。
我抬起头,看向李伟。他正假装专注地看着电脑,但眼角的余光,却在偷偷地观察着我的反应。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无声地碰撞了一下。
我看到了他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得意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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