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被禁足东宫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迅速传遍六宫。自然,也传到了坤宁宫马皇后的耳中。
当听闻儿子不仅顶撞皇帝,竟还以辞储位相胁,最后被夺了差事、禁足宫中,马皇后再也坐不住了。她素知丈夫的脾性,更了解长子一向温仁,如今闹到这般地步,其中必有蹊跷。忧心忡忡之下,她未带太多仪仗,只领着贴身的宫女,径直往东宫而去。
东宫之内,朱标并未如常人想象般焦躁不安或颓唐沮丧。他正临窗而立,望着庭院中积存的残雪,目光沉静,不知在思索什么。听闻母后驾到,他这才转身,整了整衣袍,上前行礼。
“儿臣参见母后。”
马皇后一把扶起他,看着他清瘦了些许却异常平静的面容,又是心疼又是气急:“标儿!你……你怎可如此莽撞!那是你父皇!是天子!你怎能……怎能说出那般大逆不道的话来?连太子之位都不要了?”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你可知,你这是在你父皇心头插刀啊!”
朱标扶着马皇后坐下,亲手为她奉上一杯热茶,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疏离与冷静:“母后,儿臣并非莽撞,亦非不孝。儿臣只是……看清了一些事。”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那方被宫墙框住的天空,缓缓道:“父皇心中,首先是天下,是朱明江山,是至高无上的皇权。为了这些,一切皆可权衡,一切皆可牺牲。亲情、人伦,在绝对的权力和父皇认定的‘规矩’面前,皆可退让。”
“他让儿臣带领幼弟为庶母守灵,真的是为了孝道吗?或许有之。但更多,是为了彰显他皇帝的权威,为了锤炼皇子们的绝对服从。他何曾想过,樉儿、棡儿他们尚在总角之年,筋骨未成,灵堂阴寒,久跪之下若是落下病根,该如何是好?他不在乎。在他眼中,这点‘代价’与树立权威、磨练心性相比,微不足道。”
朱标的语气渐渐激动起来,带着压抑许久的愤懑:“他可以对功勋旧臣举起屠刀,可以对结发妻子严苛要求,如今,连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也要用这般冰冷的‘规矩’来束缚、打磨!在他心里,我们这些儿子,首先是臣子,是巩固他江山、传承他血脉的工具,然后……或许才是儿子。”
马皇后听得心神剧震,她想反驳,却发现儿子的话句句戳中了她内心深处也曾有过的隐忧。丈夫的杀伐果断,对权力的极致掌控,她何尝不知?
“标儿,不许如此说你父皇!他……他也是为了江山社稷……” 马皇后的辩驳显得有些苍白。
“江山社稷?” 朱标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更带着深深的疲惫,“若这江山社稷,需要建立在父子猜忌、兄弟提防、人情冷漠之上,需要靠无休止的压制和牺牲来维系,那儿臣……宁愿不要!”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句让马皇后魂飞魄散的话:“母后,这个太子,儿臣是真的不想当了。您去跟父皇说,让他立二弟樉儿为太子吧。他性子更直,或许更合父皇的心意。”
“你胡说什么!” 马皇后猛地站起,脸色煞白。
朱标却仿佛下定了决心,语气决绝:“儿臣没有胡说。母后,您知道吗?儿臣有时会梦到凤阳,梦到我们小时候在濠州、在凤阳老家的日子。那时父皇还不是皇帝,我们虽不富裕,甚至颠沛流离,但一家人在一起,苦是苦些,却有人情味儿。”
他的眼神流露出深深的向往:“父皇累了,可以跟您说说心里话;我们兄弟顽皮,挨了骂,转头还能扑到父亲怀里。那时,他是父亲,不仅仅是‘上位’,更不是现在这个高踞龙椅、让人望而生畏的皇帝。”
“儿臣想回凤阳去。” 朱标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不做太子,不做王爷,就做一个普通宗室,守着祖坟,耕读传家。至少在那里,儿臣还能闻到泥土的香气,还能想起,我们朱家,原本也是寻常百姓家,讲的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而不是如今这般……冰冷的天家规矩,无尽的权力倾轧。”
“啪嗒!” 马皇后手中的茶盏跌落在地,摔得粉碎。她怔怔地看着儿子,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他。她从他眼中看到的不是一时的意气用事,而是一种看透世事的悲凉与决绝的疏离。
她终于明白,儿子与丈夫之间的这道裂痕,远比她想象的要深,要宽。这不仅仅是守灵之争,嫡庶之辩,而是两种理念,两种对“家”、“国”、“亲情”理解的巨大冲突。
“标儿,我的儿啊……” 马皇后泪如雨下,上前紧紧抓住朱标的手臂,仿佛怕他下一刻就会消失,“你不能这么想,你不能……大明需要你,你父皇……他心底是看重你的啊!”
朱标任由母亲抓着,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依旧望着南方——凤阳的方向。
他知道,这番话很快就会通过母后,或是东宫的耳目,传到父皇耳中。
他在下一盘险棋。他在赌,赌父皇对“父子之情”还有一丝眷恋,赌父皇对“朱家起源”凤阳还有一份特殊的情感,更赌父皇无法承受“废嫡立庶”可能引发的朝局动荡和他身后史书的评价。
要么,父皇彻底对他失望,废黜他,那他求仁得仁,得以脱离这权力的漩涡。
要么,父皇会重新审视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以及他治理这个帝国的方式。
无论哪种结果,他都做好了准备。
东宫的空气,因太子这石破天惊的“凤阳之誓”,而变得无比凝重。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紫禁城的上空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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