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尸语2
观测窗外并非狰狞器官，而是一片吞噬一切的终极虚无。
无数亡魂在耳边低语：“一切终将归于寂灭……”
阿穆尔怀抱着死去的萧寒和石化的小月儿，灵魂仿佛被那“熵寂之眼”抽干。
就在他彻底崩溃时，萧寒遗体上方竟浮现幻象——
父亲萧炎被炼成“矿髓”，灵魂被幽光锁链束缚，成了延缓世界毁灭的“电池”。
整个灵矿，竟是一个残酷的延迟末日的机器！
阿穆尔老泪纵横，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彻底的茫然
观测点内，时间仿佛被某种超越认知的力量凝固、碾碎，再不复流动。空气粘稠得如同液态的铅汞，每一次呼吸都拉扯着肺腑，带着锈蚀金属和万年尘灰的窒息感。绝对的死寂并非无声，而是所有声音被抽离后，残留于意识底层的、尖锐的耳鸣般的空白。
阿穆尔瘫在那里，像一截被雷火劈焦、又被岁月风干的朽木。冰冷的、光滑得异样的地面，触感透过薄薄的衣物渗入骨髓，那是一种不属于任何已知材质的、吞噬温度的寒冷。他佝偻着，几乎将自己折叠起来，怀中是萧寒彻底冰冷、再无一丝生机的躯体，年轻的面庞上还凝固着最后时刻的惊悸与某种未尽的执念，皮肤泛着死寂的青白。而小月儿，那曾经灵动鲜活的少女，此刻只余下一尊粗糙冰冷的石雕，维持着最后扑出的姿态，仿佛一道永恒的、指向虚无的“痕”。阿穆尔枯槁的手指，一只无力地搭在萧寒僵硬的肩头，另一只则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触碰着石雕冰冷的表面，那粗糙的质感刮擦着他指尖的老茧，却传不回任何温暖的回应。
他的身躯，仿佛在刚才那场绝望的冲击中被抽干了最后一丝水分与活力，只剩下空荡荡的、布满褶皱的皮囊包裹着同样干涸的灵魂。连那蚀骨剜心的悲伤，都显得苍白、无力，被更大的、难以名状的存在感碾压成粉末。
他的正前方，那面巨大的、横亘了整个视野的观测窗，非金非玉，光滑如镜，透明得令人心慌。它并非实体，更像是一层隔绝了“此岸”与“彼岸”的、脆弱而绝对的界限。
窗外……
没有预想中搏动的、狰狞的、属于某个巨大活物的器官或核心。没有流淌的能量，没有诡谲的光影。
只有一片……无法用他毕生所知任何词汇去描述的，缓慢旋转的，深邃幽暗的**虚无**。
那不是黑暗。黑暗是光明的缺失，是可供想象填充的幕布。而这里，是“存在”本身的消亡。没有光，没有暗，没有颜色，没有形状，没有上下左右，没有过去未来。只有一种纯粹的、绝对的“空”，一种吞噬一切概念、一切意义、一切“有”的终极背景。在这片无垠的、令人疯狂的空无中心，隐约有一个点，一个比周遭的“空”更加深邃、更加彻底、连“虚无”本身都被其吞噬的“点”——那便是低语中提及的，“熵寂之眼”。
仅仅是余光瞥见，阿穆尔就感觉自己的三魂七魄、毕生记忆、甚至“我是阿穆尔”这个最基本的认知，都像风中沙堡般开始松动、剥离，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吸力拖拽着，投向那片永恒的、冰冷的“空”。胃部猛地痉挛，他下意识地低下头，发出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干呕，喉咙里只有火烧火燎的疼痛，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一种灵魂被硬生生掏空、仅剩一具行尸走肉的极致恐惧。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寂静与虚无的压迫几乎要将他的意识也同化时，一种新的、更加诡异的声音，开始如同渗透过岩层的冰水，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
起初，是极其细微的、连绵不绝的簌簌声，仿佛亿万年积累的宇宙尘埃，正从时间的尽头缓缓滑落。这声音不来自任何方向，又仿佛来自四面八方，直接钻进脑髓。
紧接着，那声音变得清晰，不再是单一的噪音，而是无数个破碎的、重叠的、交织在一起的……低语。充满了无尽岁月沉淀下的麻木、绝望，以及一种……**洞悉了一切、看穿了一切、最终连绝望本身都放弃后的，彻底的虚无**。
**“挣扎……何必呢……归于一……便清净了……”** 一个苍老得如同化石般的声音幽幽响起，带着看破红尘的疲惫。
**“源心……滋养？笑话……不过是……延缓腐烂的……香料……”** 另一个尖细的声音，带着讥诮的冷意。
**“能量……物质……灵魂……爱恨……终将……归于寂灭……”** 无数个声音汇成合唱，平淡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如同“水往低处流”般简单的真理。
**“看见了吗……那眼睛……才是……最终的……归宿……也是……真相……”** 这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怜悯”。
这尸语并非通过空气振动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阿穆尔的认知层面，在他的意识深处直接生成意义。它们仿佛是整个矿洞、乃至这方天地无数年来，所有消亡者、被吞噬者最终意念的沉淀物，在此地汇聚、回响！但这一次，它们不再饱含痛苦、仇恨或对所谓源心的崇拜，而是一种经历了所有极致的情绪波动后，剩下的、冰冷的、绝对的虚无和洞悉！它们像是在告知，不，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所有的挣扎、所有的阴谋、所有的牺牲与守护，在那最终的“熵寂”面前，都毫无意义，渺小如尘。
阿穆尔浑浊的、布满血丝的右眼早已黯淡，而那只一直潜藏着坚韧与神秘的左眼，此刻也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深入骨髓的茫然，瞳孔剧烈收缩，然后又缓缓放大，失去焦距。这些低语……它们不仅仅是在陈述，它们仿佛穿透了他的皮囊，看穿了他颠沛流离、隐姓埋名的一生，看穿了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与坚持；它们也看穿了萧寒一路走来的执着与愤怒，看穿了小月儿纯粹而无畏的牺牲……并将这一切，都轻飘飘地置于那片终极的虚无之下，剥夺了所有色彩与重量。
**精神冲击！**
尽管萧寒的胸膛不再起伏，心跳早已停止，血液凝固冰冷，但那弥漫在认知层面、洞悉一切的尸语，似乎依旧触动了其残躯深处，那最后一丝未曾完全消散的、源于血脉与执念的回响。
在他冰冷的遗体上方，空气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开始微微扭曲、荡漾。一幕模糊而破碎的幻象，凭借某种残存的灵魂印记或是超越理解的联系，凭空浮现出来——
依旧是那片无边无际、缓缓搏动着的、散发出暗红幽光的“矿髓”之海，粘稠，沉重，仿佛活物的内脏。父亲萧炎那回头望来的面孔，在暗红色的光芒中扭曲，充满了极致到无法形容的痛苦，那双曾经蕴含着火焰与坚定的眼眸，此刻只剩下被碾碎般的焦急与无尽的担忧。**“寒…儿…快…逃…！”** 那无声的呐喊，跨越了生与死的界限，再次狠狠撞在阿穆尔的心头。
但这一次，幻象并未在父亲的身影被暗红色矿髓彻底吞噬、消融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视角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追随着父亲那即将彻底消散的意识之光，猛地向下沉坠，突破了那粘稠的、令人作呕的矿髓表层，向着更深处，那无人得见的隐秘核心潜去！
那里……并非简单的、狂暴混乱的能量聚合……
而是无数条闪烁着幽冷光泽的、由最纯粹的、被提纯后的灵魂能量构成的**锁链**！这些锁链细密如蛛网，冰冷如玄冰，它们死死缠绕、束缚着一个模糊的、不断痛苦挣扎、试图凝聚却一次次被扯散的人形光影——那光影的面容，赫然正是萧炎残存的意识核心！
这些幽光锁链的另一端，并非固定于某处，而是延伸向矿髓的更深处，延伸向那视野无法触及的、连接着观测窗外那片终极虚无的方向……连接着那个吞噬一切的“熵寂之眼”！
父亲……他并非被彻底吸收、消化！
而是成了维持“源心”某种诡异运转、延缓那“熵寂”吞噬进程的……**无数“电池”之一**！他的痛苦，他的不甘，他的灵魂本源力量，被这些幽光锁链源源不断地、精细地抽取着，汇入一个庞大而残酷的系统，用于维系这个注定终将彻底毁灭的结局！
**“看吧…这就是…你们追寻的…真相…”** 周围的尸语适时地响起，语调没有任何波澜，却比最恶毒的嘲讽更令人心寒，那是一种站在时间尽头，回望所有徒劳努力时的、冰冷的怜悯。
**关键线索！**
幻象如同被打碎的琉璃，骤然崩散，化作点点光尘，湮灭在死寂的空气里。
阿穆尔如遭九天雷霆劈中顶门，枯槁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每一根骨头都在咯吱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原来……原来如此！所谓的“灵脉核心”、“源心”，其存在的根本目的，或许根本就不是为了滋养什么仙帝，追求什么至高大道！而是为了**囚禁灵魂、抽取最本源的灵魂能量，以构筑一层脆弱的屏障，或者说，进行一场注定失败的、延缓那最终“熵寂”降临的绝望挣扎**！
整个太初灵矿，就是一个巨大的、残酷的、以无数生灵魂飞魄散、永世受苦为代价的……**延迟末日**的机器！而那位高踞九天之上的仙帝，或许是知晓这一切的……管理者？或者说，是这末日监狱的……看守？
那“熵寂之眼”，才是真正的、最终的“活物”，一种代表宇宙终极规律的、冷漠的、吞噬一切的“活”的虚无！
所有的牺牲，萧寒的，小月儿的，无数矿工的，甚至包括他自己这隐忍苟活的一生……所有的爱恨情仇，阴谋算计，在这恐怖到令人失语的终极真相面前，都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可笑……如同尘埃般微不足道。
支撑了他许久的某种东西，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他瘫倒在地，蜷缩着，像一只被遗弃在冰原上的老狗。目光呆滞地在那吞噬一切的观测窗，和怀中失去一切的冰冷之间来回移动。
那浑浊的、几乎已经流干了所有情感液体的左眼眼角，终于，再一次，渗出了一滴浑浊的泪水，沿着深刻如刀刻的皱纹，缓慢地滑落。
这滴泪，并非为了悲伤。
而是为了一种彻骨的、无尽的、足以将一切存在意义都冻结成粉的……
茫然。
（第三卷《十界轮回》第151章 完）
喜欢凡人踏血行之九脉通天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凡人踏血行之九脉通天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