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蔓萝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发现枕边空着，康熙早就上朝去了。
秋云端着温水进来伺候她梳洗，脸上带着笑：“娘娘醒了？皇上走时特意吩咐，让您多睡会儿，别吵着您。”
蔓萝接过帕子擦脸，随口问：“皇上什么时候走的？”
“卯时就起了。”秋云一边帮她梳头一边说，“走时还来看了一眼，见您睡得沉，就没让叫。”
蔓萝看着镜子里自己有些乱的头发，忽然想起昨晚那些对话，嘴角不自觉弯了弯。
用过早膳，她照常处理宫务，内务府送来了新贡的料子单子，赵昌亲自来的，恭恭敬敬把册子递上：“娘娘您过目，皇上特意交代，让您先挑。”
蔓萝翻开册子，里头果然有康熙说的那匹云霞锦，流光溢彩的料子，在日光下看更美。
“就这个吧。”她指了指，“其他的按位份分下去，安贵妃和敬妃那边，多给一匹颜色鲜亮的。”
“嗻。”赵昌应下，又道，“皇上还说，过几日宫里有宴，让奴才来问问娘娘，可有什么特别要安排的？”
蔓萝想了想：“按往常规矩办就是，对了，御膳房那边多备些消暑的汤品，如今天热了。”
“是，奴才记下了。”
赵昌退下后，春喜笑着说：“娘娘，如今内务府办事真是利索，事事都来请示，恭敬得很。”
蔓萝没说话，心里却明白，这不是内务府的人恭敬，是康熙特意交代的，他在用这种方式，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地位。
午膳时分，康熙没来，梁九功倒是来了，拎着个食盒：“皇上让奴才给娘娘送些点心，说是福建刚进贡的荔枝，让娘娘尝尝鲜。”
蔓萝打开食盒，里头是一颗颗红艳艳的荔枝，还带着枝叶，新鲜得很。
“皇上用了吗？”她问。
“用了两颗，说甜，就让奴才全给娘娘送来了。”梁九功笑眯眯的，“皇上还说，让娘娘别贪多，这玩意儿上火。”
蔓萝失笑：“知道了。”
她让春喜把荔枝分出一半，给孩子们送去，自己留了几颗，剩下的让秋云收好，剥了一颗放进嘴里，果然清甜多汁。
下午孩子们睡醒，永和宫又热闹起来，蔓萝一边看着他们玩，一边想着晚膳做点什么，康熙这几日忙，胃口似乎不太好。正琢磨着，外头传来请安声，康熙大步走进来，脸上带着倦色，但看见孩子们时又露出笑容。
“皇阿玛！”瑾瑜扑过去，“荔枝好甜！”
康熙一把抱起女儿：“甜吧？皇阿玛特意给你额娘留的。”
胤禛也急急忙忙跑过来，举着手里的荔枝壳：“禛儿也吃了！”
“好，都吃了。”康熙笑着摸摸儿子的头，看向蔓萝，“今日事多，来晚了。”
“皇上累了吧？”蔓萝起身迎他，“臣妾让小厨房炖了百合莲子汤，清热安神的。”
康熙眼睛一亮：“正好，朕今日还真有些燥。”
两人说着话往殿里走，孩子们也跟着进来，康熙在榻上坐下，很自然地把胤禛抱到腿上，瑾瑜挨着他坐，胤荣则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旁边，一家人说说笑笑，殿里满是温馨，用过晚膳，康熙照例考较胤荣功课，胤荣今日答得特别好，康熙听得连连点头。
“不错，有长进。”他拍拍儿子的肩，“明日朕让师傅给你加两篇文章，好好学。”
“儿臣遵命。”胤荣小脸严肃。
等孩子们都被乳母带下去，康熙才揉了揉眉心，长长舒了口气。
蔓萝倒了杯茶递过去：“皇上今日朝上不顺心？”
“还好，就是琐事多。”康熙接过茶喝了一口，“漕运那边又有些麻烦，几个老臣吵来吵去，听得朕头疼。”
蔓萝在他身边坐下，轻声说：“那皇上就少听他们吵，事情总有解决的法子，急不来。”
康熙转头看她，忽然笑了：“你现在说话，倒像是个谋士。”
“臣妾哪懂那些。”蔓萝低下头，“只是看皇上烦心，说句宽慰话罢了。”
“宽慰话也好。”康熙握住她的手，“朕如今就爱听你说话。”这话说得直白，蔓萝耳根一热，想抽回手，却被康熙握得更紧。
“躲什么？”康熙挑眉，“昨晚不都说开了么？”
蔓萝抿了抿唇，小声说：“是说开了，可皇上也不能总这么……”
“总这么什么？”康熙凑近些，眼里带着笑意，“总这么握你的手？还是总这么看你？”
蔓萝被他看得脸上发烫，干脆不说话了，康熙低低笑起来，松开她的手，却又伸手揽住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这样舒服。”他说，“朕今日累了，让朕靠会儿。”
蔓萝僵了一下，但很快放松下来，她靠在他肩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气，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心里那点别扭渐渐散了，是啊，都说开了，那些试探，那些猜忌，那些小心翼翼，都可以放下了。现在的他们，可以这样自然而然地亲近，就像寻常夫妻一样，这个念头让蔓萝心头一跳，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蔓萝。”康熙忽然开口。
“嗯？”
“你说咱们现在……”他顿了顿，“算是什么关系？”蔓萝愣住了，这是什么问题？
“皇上是君，臣妾是妃，还能是什么关系？”她小声说。
“不对。”康熙摇摇头，“朕问的不是这个，朕是说，在你心里，咱们现在算什么？”
蔓萝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臣妾不知道，但和从前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从前臣妾总想着，要怎么当好这个皇贵妃，要怎么不惹皇上生气，要怎么护住自己和孩子们。”蔓萝说得很慢，“现在臣妾有时候会想，皇上今日累不累，胃口好不好，睡得香不香。”
她说得坦率，康熙听了，心头一暖。
“那朕告诉你，”他收紧手臂，把她搂得更紧些，“在朕心里，你现在是蔓萝，只是蔓萝，不是皇贵妃，不是皇子公主的额娘，就是蔓萝。”
蔓萝眼眶忽然有些发热，她闭上眼，靠在他肩上，轻轻嗯了一声。两人就这么静静坐着，谁也没再说话，殿里烛火摇曳，窗外月色如水，一切都安宁得恰到好处。
过了好一会儿，康熙才说：“对了，过几日宫里设宴，蒙古那边要来几位王爷，你准备一下，到时候跟朕一起见。”
蔓萝睁开眼：“臣妾也去？”
“当然。”康熙理所当然地说，“你是皇贵妃，这种事自然要在场，再说了，朕也想让他们看看，朕的皇贵妃是什么样的人物。”这话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蔓萝听了，心里甜丝丝的。
“那臣妾可要好好准备，不能给皇上丢脸。”
“你什么样都好看。”康熙笑着说，“不过那匹云霞锦，倒是真适合你，做身新衣裳，宴会上穿。”
“好。”
又坐了一会儿，康熙才起身：“朕该回乾清宫了，还有几本折子要看。”
蔓萝跟着站起来：“皇上别熬太晚。”
“知道了。”康熙走到门口，又回头看她，“明日朕来用午膳，想吃你上次做的那个翡翠虾饺。”
“好，臣妾明日亲自做。”
送走康熙，蔓萝回到殿里，坐在窗边发了一会儿呆，春喜进来收拾茶盏，见她这样，小声问：“娘娘，您怎么了？”
蔓萝回过神，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觉得日子这样过，也挺好。”
春喜也笑了：“是啊，皇上对娘娘好，小主子们也乖，可不是挺好么。”
蔓萝点点头，没再说话，她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自己微微泛红的脸，忽然觉得，这样确实挺好。那些算计，那些防备，那些心墙，都可以慢慢放下了，现在的她，可以坦然接受他的好，也可以坦然对他好。
至于这叫什么关系？蔓萝对着镜子笑了笑，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都在这里，都在彼此身边，这就够了。
窗外月色正好，又是一个宁静的夜晚，而永和宫里，那位曾经满心防备的皇贵妃，终于学会了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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